小涛进入李府伺候少爷，随少爷一起读书。
少爷待下亲和有力，又因上的是新学，向来看不惯家里这一套封建阶级，总和小涛说：“你莫要将我当做少爷，只当是你的朋友、伙伴、兄弟！”
话虽如此，少爷到底是少爷，小涛笑着应下，心里却还是将他当做主子，悉心伺候陪伴，两人一同读书。
偶尔他溜去张家看妹妹，少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偶尔让他带些小礼物过去。
他明白，那是少爷要给自幼定亲的月茹小姐的。
说来也怪，少爷对家中长辈定下的事情样样反对，偏偏对这桩亲事满意的不得了。
夜晚小涛跟少爷一同念书时问他：“少爷，家里老爷给您安排什么，您都不乐意，怎么偏偏对婚事很满意？”
少爷一边纠正他凌乱的字迹，一边告诉他：“月茹上的女子学堂，也懂进步。我先前与她相互相看时已经说好，等成亲后就一道去上海念书，到时候也带上你和小妹，我们四个一同上外面的世界看看。”
然而事与愿违，美好的梦想被一九三一年秋天那震天响一炮轰碎。
少爷怒气冲冲的打老爷房里出来，收拾了行囊就要往外去。
小涛冲上去拦住他：“少爷，您这是要……”
“我要去东北！我要去上海！我要去一切青年已经觉醒的地方！我们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我不能留在家里坐以待毙，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少爷大声吼着。
小涛明白，这并非是说给他一个人听，而是少爷在说给这个宅院之中的每一个人听，他试图用自己的话，唤起这个家、这个城镇里仍在沉睡的灵魂。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少爷红着眼睛看这群麻木的人，最终那双无望的眼睛落到小涛脸上：“小涛，你同不同我走？”
小涛没有丝毫犹豫，趿拉着鞋便随少爷出了门。
两人一路辗转，投入军中，随队伍上前线，自此与家里失了联系。
姜曼惊讶地捂住嘴。
一直以来都在通过那身旧军装猜测究竟是什么年代，但他们从未想过竟然会是抗日战争的年代，更加难以想象，棺材里躺着的鬼新郎，竟然是一代进步青年。
她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与小桃如出一辙，“然后的事情让我说吧。”
姜曼看向眼前长相甜美的小姑娘，问她：“你是小菊？”
“嗯。”
小菊身上的瘢痕尽去，手上断指虽未长出，但鱼鳞般的焦黑皮肤已经褪去，脸上也恢复白净，空洞的眼眶如同镶嵌一般，衬入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李少爷走后，小姐便一直等他，几乎等成了老姑娘，成了镇上的笑话。”小菊笑着叹了口气，“可老爷觉得，李少爷是做大事去了，很赞同咱们小姐等他。”
谢邹不以为然：“他倒是会做好人。”
小菊摇头：“老爷他当真是很好的，每次有当兵的路过，他总会亲自去送水送药，他还暗中资助了附近队伍不少钱。”
“很好？”谢邹不屑一顾，“很好你会死？”
小菊咬了咬唇：“老爷当日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当年，李少爷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小姐要为他守寡，老爷也是甘愿的，还放出话去，讲明张家愿意养小姐一辈子，小姐也同我讲明，我愿意嫁人她便为我安排……只是李家不肯。”
贺琦问：“你家小姐都心甘情愿地守寡了，李家有什么不肯？”
“李家找人做了个木偶，说是将少爷的魂魄唤了回来，要与小姐完婚。”小菊说。
“什么？”
“当年那姓罗的还是少年人，带着一个小孩来了镇上，说是会唤灵术法，能将远方的魂魄召回。”小菊不屑地翘翘嘴角，“李家请了他们，用木偶做成了少爷的模样，穿了少爷衣衫入殓，后来那两个畜生又撺掇李家结阴亲。”
“那张月茹她爹就同意了？”
姜曼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父亲会同意让自家活生生的女儿与一个死人结婚。
小菊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初老爷也是不肯的，后来不知怎么又肯了。小姐愿意守寡，却不愿去死，便要逃跑……”
“我自然是愿意陪小姐逃跑的，为了安全，小姐和我互换了衣衫。”小菊回头看向远处的张家大宅，枯树之间，露出房檐处飞扬的一角，“我们还没有出镇子便被抓了回来，只是我没想过老爷会将错就错，把小姐藏起来，硬说我是小姐……”
她轻笑一声：“我这贱命一条，临死倒做了一日的小姐。那两个畜生骗我服毒，我自然不肯，我还要等哥哥回来。他们便将我打晕，割去我的舌头，斩断我的手指，又怕我报复他们，就商量着挖去双眼，让我身入黄泉，再无法回头。”
“可惜他们棋错一招，没想过小姐会留下我的绣鞋。”
小菊垂下头，脸上显出几分哀戚，“我死后便顺着那条路回家，可是张家的宅子那么深，深到我进不去，只能在门口等，等小姐出来带我回去，或者等哥哥回来。”
“小姐再也没出来，哥哥回来了，却瞧不见我。他一把火烧了整个镇子，也烧了自己……那场火那么大，烧了七天七夜，他也在里面被烧了七天七夜……我想叫他不要烧，可他听不见，我只能看着他……”
小菊再也说不下去，蹲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伴随着她的哭声，姜曼他们眼前仿佛都燃起了那场烧毁整个镇子的火。
那是一场绝望的火，里面站着无数挣扎的人，也站着一个坚定的人。
小涛起身走向姜曼等人，抬手搂住小菊：“可是那场火之后，我们就团聚了。”
“你为什么回来了？”谢邹问。
在所有人都被情绪感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