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小春哭得撕心裂肺，于重安几次想伸手将她拉起，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此时心中无比为难，嘶哑的哭喊声让他心脏绞痛。
可他本来就不善言辞，何况在这种根本无法反驳的情况下，更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心情沉重的站在一边。
小春哭了很久，似乎将身体里的力气都给哭了个干净，疲惫的向后一靠，让上半身依靠在了大床的一角。
于重安本想开口说话，但看到对方那灰蒙蒙的眼神，又无奈的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小春用着沙哑的音调轻声开口，“你这些年真的隐藏得很好。”
“……”
“你让我们感觉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也正是这样，让我觉得你很可怕。”
“……”
“你居然能带着那些记忆和我们若无其事的一起生活，难道你像老师一样教导小夏、像兄长一样对待小秋、像父亲一样拥抱小冬的时候，就不会有一点难过吗？”
“……”
“而且，你在抱着我，说爱我的时候，又到底在想着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一个小丑，即使曾经被你切割了身体，依旧主动投进你的怀抱。”
“我没有这么想过。”于重安感觉喉咙很干，每说出一个词都被刮得生疼。
“呵，谁知道呢，反正我又看不到你的心。”小春疲惫的低着头，“你走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见你这个杀人犯。”
杀人犯……
听到这句话，于重安一时间愣住了，但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扭曲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对小春的数落平淡看待，因为确实是他的错。
可“杀人犯”三个字却莫名其妙的触动着他的心弦，导致某条脆弱的情感在一瞬间崩断，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
“对，我是杀人犯，但这是谁逼的呢？”
于重安森冷的声音让小春诧异的抬头，看到前者那张僵硬的面孔时心里突然感到一丝害怕。
可能是心里那些记忆的原因，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畏惧，保护式的用手将双腿抱住，眼神紧张的盯着对方。
紧接着，一阵接近于咆哮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你以为我愿意做那些事？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我需要做那些事？”
“你……”小春哑口无言的看着于重安。
此时，后者愤怒就像决堤的海水，迅速将小春淹没。
“你知道我被困在同一个时间里多久了吗！我就像一个囚犯，永远逃不出那个牢笼，而发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们这四条龙！”
“为了保护你们，我不得不卷入数不尽的战争，不得不看着我身边的一切消失！”
“我想死也死不了，生命的进程根本不是把握在我的手中，我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头开始！”
顿时，于重安双目带火的捏住小春的脖子，“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就是你们四个！就算我是杀人犯，也是被你们逼的！”
“呃……”小春挣扎着拉扯脖子上的双手，可始终无法撼动半分，脸色也因为缺氧变得更加难看。
“你要让我向你们道歉，那你们又向我道过歉吗，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们的过错而孤独的生活这么久！”
话音一落，于重安双手猛的一推。
砰的一声闷响，小春的脑袋直接磕在了床角上，将额头磕出了一个伤口，一串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当看到小春的这副模样，于重安的表情变得更冷了。
“是，没错，我是罪人，我扯断了小冬的四肢将她扔在地下牢房，也逼疯了小夏，让她疯狂的自我杀戮。”
“还有小秋那个神经脆弱的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豆大点事都要哭，我他妈简直被她烦死！”
“至于你……呵呵，对，我是把你锁了起来，还在你身上做了各种实验，但那又怎么样？”
“谁让你当时那么听话，为了保护那三个家伙说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你真的好吵啊，总是说什么‘好疼’、‘求求你放过我’、‘我不能呼吸’、‘杀了我’……我不知道痛吗，但谁管你啊！”
“你们毁掉了我，难道我还有笑呵呵的对待你们吗！”
于重安的怒吼没有一刻停歇，每一句话都咬牙切齿的吐出来，可说道最后，他的脸上出现一种难言的疼痛。
“我本来打算在这些年里和你们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就算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然会对你们产生依恋！”
“依恋？哈哈哈……我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变得习惯和你们待在一起，变得热衷回到那个被谎言充斥的家，也变得珍惜和你们一起的时光！”
“我想过极力阻止今天的事情发生，可既然发生了我又能怎么办？杀了你们重头再来吗？”
于重安的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半晌后颓然的跌坐在一张椅子上，“不，我做不到，我现在对你们下不了杀手。”
当他的声音停下，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四周的空气静得可怕，如同一片沼泽，将人拖入痛苦的深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下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响起。
于重安低下去的脑袋突然被小春抱住。
对方的这个动作让他身体一僵，可却没有将其推开，而是闭着眼睛呼吸着鼻尖上的薄荷香气。
那个因为怒火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因此逐渐恢复平静。
紧接着，小春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温暖，缓缓飘进他的耳中。
“我没有将一切告诉其他孩子，除了害怕她们因此受伤外，还因为……我还爱着你。”
此时，泪水滴落在于重安浓密的黑发上。
“即使你曾经折磨我、虐待我、伤害我，我还是忍不住爱着你，你在我心里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小春语气很轻缓，却也让人感觉到无比坚定。
于重安没想到小春会突然对他说这些，更没想到在拥有那么多痛苦记忆的情况下，对方依旧选择爱他。
原本在泥潭中不断下坠的身体，仿佛被一双手给死死拉住，一点一点的往上拖。
“我恨你，但我也更爱你，你是我如今最珍惜的人，就算你变成了魔鬼也没关系……”
“就算你以后选择杀了我也没关系……”
小春哭着哭着，将于重安的头缓缓抬起，然后在干燥的双唇上轻轻一吻。
“我依然决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