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遮月。
宴容景顺着小太监的哀求爬下了假山,重赴宴席,心里却还在思虑着“名随地贵”的破题之策。
晚风送爽,比起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御花园晚宴。
那原为冷宫的仙游宫中倒是一片昏暗,只在后庭的井边亮着昏暗的一盏宫灯。
林涵将手心里的粉末尽数挥洒了下去,而后又敲了敲井口的青石。
似是告诫似的说道:“下次莫要如此鲁莽。”
那漆黑的,泛着凛冽波光的井里“咕噜”一声。
一个漫溢的泡泡破散开来,像是一声模糊的应答。
褚天骧病了,病得很严重,听说在早朝时咳出一口血来就昏死了过去。
宫苑深锁。
先是三日早朝未启,之后竟是宣召了各位亲王前来侍疾。
天子重疾,亲王入朝,就连远去平谭救治的洛司钰也被唤了回来。
深宫沉沉,好似暗流奔涌。
可是旋涡尚未成型,却又一朝散尽。
只留下一个被封为修容的鄢知卿入主后宫。
未经选秀,只是圣意偏袒便位列九嫔。
褚天骧放纵般的日日带着鄢知卿在民间游玩。
登山游湖,登临诗会,当街比武。
每每暴露身份之时,他都会揽着鄢知卿一同接受百姓们的朝拜。
一时之间,大褚上下无不流传着“鄢知卿侍疾,与褚天骧一见倾心”的佳话。
安渝学了话本讲给林涵听。
“不过是又一个彤妃罢了。”林涵如此评价道。
她将“秦迁六宫、名随地动”的纸条交予宴容景,本意是想助“均田策”一臂之力。
如今是太平盛世,贸然修改政法只会让宴容景被那群貔貅给活活撕碎。
这样大的利益集团,总是要从内部分化起来,才能分崩离析。
褚天骧如今演这一出病重相爱的戏码,不过是要让各地的藩王见识到,要把人派到京城才能“获得圣心”。
褚天骧越是宠着鄢知卿,纵着鄢知卿,越是把鄢知卿捧到天上去。
各地的藩王的儿女就会越眼红妒嫉,恨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
她鄢知卿是什么人?
不过是北成王陪床所生的一个丫头,连族谱都写不上。
褚天骧病重,各地拖着不肯入京,各自观望。
就连离得最近的北成王也不过是送了一个最不在乎的女儿前去点卯。
谁成想那丫头一朝飞黄腾达,就她的陪床母亲也一跃成为了二品妇人,就连北成王的正妻见到她都要下跪行礼。
更不要说鄢知卿母家的祖上三代都又被重新封官,荫蔽后代。
就连北成王也被褚天骧尊称了一声岳父。
各地藩王或许并不在意,但他们手底下众多的庶出儿女、义子义女却都动起了心思。
各封地固然天高皇帝远,但是都已确定了继承人选。
留在封地就注定了仰人鼻息,前往京都谋得圣上垂青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各地异动,秦迁六宫的计策便完成一半。
褚天骧此计不可不谓阴毒,也不枉他最后成为了与大褚开国皇帝并称的帝王。
但是,这样的伎俩在林涵的眼中,却只觉得恶心。
文武比试、大兴议会、任用贤名、民间举才……
哪一项不能为京城积攒声威,哪一件事情不足以吸引各地的才能汇聚京都?
可褚天骧偏偏要下作的欺骗一个无辜女孩的感情,要让这天下的人都为取悦他而来到这京城。
如此下作,如此令人作呕。
林涵将杯里的薄荷茶泼在地上,似是要与这样腌臜的东西割裂。
“娘娘不喜欢这薄荷茶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涵还未见来人,一旁的丹荔就先跪了下去。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林涵抬头,望见了风尘仆仆的洛司珏。
原本簪缨广袖的国师,如今一身粗布短褐,好似还晒黑了几分。
只在腰间多坠了一幅琉璃坠子,中空的盒子里面安放着一片纸人。
林涵用药杵点了点坠子的流苏问道:“怎么想到把她放在这里了?”
饶梓彤的灵魂还在林涵的无字天书中蕴养着,整个人都是休眠状态。
残留在这纸人上的一点怨气,也不过是一丝气息,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感知。
“这宫外的景色很好。”
宫外的景色很好,所以让随行工部的人帮自己做了这个透明的琉璃坠子。
自己见过的山,行过的水,他都想让她去感受一番。
他知道,她在那个冷宫里已经呆的太久太久了。
林涵本无意插手,但是透过那琉璃坠子,她却看到了一丝不同之处。
“你把功德都给了她。”
洛司珏为平潭百姓救治,重修家园,是天大的功德。
但是他却将这身功德尽数转移给了这个小小的纸人之上。
天行有道。
饶他是大褚的国师,饶他是心甘情愿,这满身的功德转移到纸人身上也不过是十不存一。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愚蠢。
洛司珏却有些不自在地拢住了琉璃坠子,侧身挡住了林涵审视的目光。
有些面红地说道:“她很舒服。”
饶梓彤满身怨气,为天道所弃,附着在纸人身上的怨气也是一日比一日消散。
洛司珏知晓她无碍,却不忍见其如此孱弱。
于是,他将自己的功德转渡。
十不存一。
他不觉得浪费,甚至为她身上沾染了一丝自己的气息而觉得有些欣喜。
他与她之间,终是有了些因果。
“愚人。”林涵冷笑一声骂道。
心里却泛起了涟漪,思念像是湖水一般层层推开。
这样的愚人,自己帮上一把。
是否也会有人在冥冥之中会愿意帮上另一个“愚人”呢?
“明日巳时,到这里来同我学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