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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满春又尾随着高筑伟,高胜伟去了几家,无一例外,他们接触的人都是瘾君子,等到天快蒙蒙亮时,他们来到吉利家。像是上次一样吴满春躲在路口边上的墙根下。当吉利开门时,他的神态令吴满春惊诧。他几乎站不稳,身子一直在哆嗦着,似乎感觉到冷,双臂环抱着,手不断摸索着自己的身子。他的面色比以往更难看,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张白纸,瞅人的眼睛也像是即将死亡的小鸡仔一样无精打采。

    “有毒品吗?”他说,声音颤抖,似乎这短暂的一句话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开始翻动眼白,面容不断哆嗦。

    高胜伟说:“有。”

    “多少钱?”他蹲下来,双手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身子。

    “两千一包白粉!”

    他高昂起头,瞅着高胜伟的眼神里透露着绝望的神情,“怎么这么多?不是八百元吗?”

    “那是以前的行情,现在就两千元。”

    “可是我没钱!”

    “这很简单,没钱就不买!”

    “可是……可是我……毒瘾发作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那是你的事,和我们有关系吗?”

    他瘫软在地上,渴望地望着高胜伟,“你行行好!”他说,抓住高胜伟双腿,“先赊我点!”

    高胜伟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吉利伸出双手,想再抓住他的双腿,身子却止不住地一阵凌乱,他像是癫痫病发作一样在地上抽搐,翻动着白烟,吐出白沫。“求求你,给我一口白粉,只要给我一口白粉,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都听你你们的。”

    高胜伟呸地啐了一口黏痰,高筑伟厌恶地瞅了吉利一眼,然后一边走,一边说:“跟他啰嗦什么,咱们回去吧!”高胜伟头也不回地跟着高筑伟走了。

    吉利试图站起来,可他的手刚支撑在地上,他就感觉到他的一双手似乎并不属于他,他的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像是棉花,他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但是他却不甘心,他瞅着高氏兄弟背影的眼睛虽然翻动着眼白,但是始终盯得很紧。他爬了几步,身子又一阵剧烈的抽搐。这一次他感觉身子每一处神经都在痉挛,灵魂正在快速地脱离自己的肉体,这种感觉似乎是暂时的解脱,可只维持了一会儿,他的身子里仿佛生出无数的蝼蚁在啃咬着他的血肉,他的神经因此崩塌了,他的四肢已经不受控制了,他躺在地上抽搐着,慢慢伸出舌头,翻动眼白的频率越来越快,吐出的白沫越来越多。

    高胜伟,高筑伟回到面包车里,看见吉利的丑态,像是见惯杀戮的冷血屠夫,面目上没有一丝表情。高筑伟启动面包车,面包车像是一闪而过的黑影,快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吴满春凝望面包车最后消失的路口,那里黑暗包围着路灯灯光,数不清的暗黑飞虫从阴影中飞出来,聚集在路灯下狂欢,他想:“天色放亮,高筑伟,高胜伟兄弟一定回快捷旅馆了。再跟踪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走出路口,突然又在路口的路灯下站住了,他想:“现在见吉利,他一定向我索要白粉,可是我身上没有白粉!”他看见吉利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他是一个可怜人,现在必须把送到戒毒所。”他继续想,走到吉利身边,扶起他,向自己的面包车走。

    “给我白粉,求求你给我白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吉利说,停下来,弯着腰身,像是一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了。

    吴满春没有回答,把他拽到面包车上,然后带着他去了春城郊区的戒毒所。

    戒毒所两个医生给吉利打了镇静剂,然后又给他服用了美沙酮,过了两个时辰,吉利的状态好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在感慨自己以前的经历,他顾不得凌乱的衣服,头发,呆呆地盯着棚顶上那一盏风吹拂的灯泡。这个房间狭小,放一张床已经显得局促,窗户敞开着,从窗户外吹拂进来的风掀动着窗帘,带进来的热浪,使得人气短。晨光洒在吴满春身上,他坐在床边上,手里夹着一根香烟,他抽了一口烟,愁苦地看着吉利,“也许这是你最好的归宿。”

    吉利伸出手,似乎要抓住吴满春的手,然而他的手到了半空,他的手却停下来,就那么举着,“你又一次救了我,”他说,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

    吉利惨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他伸了伸手,手又无力的放下,“你是一个好人!”他说,这一次说话的声音宛若蚊虫的嗡嗡声,不仅细微,而且令人难以听清楚。“我曾经也想成为一个好人!可我误入了歧途,现在我人不人鬼不鬼,我想回头,但是却不知道回头路在那里。”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像是风吹拂窗帘的沙沙声,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仿佛就是说了这一段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吴满春想:“浪子回头金不换,吉利既然有回头的愿望,帮助他回头,也不啻为一件好事,常言道: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他伸出手,抓起吉利的手,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你信任我,我带你浪子回头。”他说,真诚地凝视着吉利的双眸。

    吉利缓缓扭过头,凝视着吴满春,耸动喉结,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只是片刻,他双眼饱含泪水。“既受点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他说,“就是不知道仁兄今年年方几何?”

    “我三十出头。”

    “我二十有八。”

    “老弟。”

    “大哥。”

    他们四手相握,都用了力道,吉利面容抽搐,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吴满春表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从他眼中隐隐可以看出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