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忽然知道自己在刚来到这世界不久就被作为祭品被献祭，都不可能轻易坦然接受。
比起这个，她宁愿真相是小时候天马行空猜想的那样，比如家庭条件困难养不活她，比如重男轻女二者择其一……
虽然那样和被当成祭品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抛弃。
乔木槿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甩开。
按照莱渊的说法，李山与她竟然还是同村人，那就更加说明他盯上她不是偶然了。
祭祀大典，献祭，圣女……究竟意味着什么？这其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先说一下我的猜测吧。”莱渊清了清嗓子，“据我所知，那村子的圣女每五年选拔一次，由大巫亲自过手。”
“我稍微深入查了查，所谓的圣女大概率是靠着‘血统是否纯正’决定的，至于这个血统是什么，评判的标准是什么，那就无从而知了。”
“听村民说当年某次祭祀大典出现重大事故，神鸟震怒降下灾祸，一夜之间村中瘟疫盛行，大巫声称是祭品出了问题，为了平息神鸟的怒火，原本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仅仅隔了一年便再度举办。”
怎么听都觉得离谱。
乔木槿默默腹诽，难不成要说她就是那个出了事故的祭品？
“对了，李山儿子的死亡原因好像也和这事有关，只不过再多的我就查不到了，他们那位大巫……嘶，怎么说呢，诡异得很，而且似乎对我防备心很重。”
乔木槿心沉了沉，倏然看向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樊其：“那……他是怎么回事？”
莱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哦，忘了说，你弟弟就是那个仅仅时隔一年，为了平息神鸟怒火被献祭的人选。”
“……男婴也能成为圣女？”
莱渊耸耸肩：“那就不清楚了，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李山这条线有些深，我曾试探性问了那村子里的人，他们对于李山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每次提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的样子，然后草草敷衍闭口不谈。”
“想知道更多，恐怕只能等抓住了他之后逼着他亲口说了。”
“我的猜测是，李山的目的恐怕和‘圣女’脱不了关系，被献祭的婴孩九成以上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你和你弟弟是两个意外，身上可能带着某种机缘，他想利用你和你弟弟救活儿子，或者有其他更大的阴谋。”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下子听到这么多消息，乔木槿有些消化不良，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些听起来就天方夜谭的事。
“可是，这和木槿最初的猜测有所出入。”安静良久，艾靳倏然沉声指出不合理的地方，“依你所言，李山的目标是木槿和樊其，木槿在副本里真切感觉到他的矛头正在指向系统，而他用尽手段企图摧毁副本世界的行为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莱渊：“唔……这倒也是。”
所以绕了一大圈，事情依旧陷在死局里。
“简单。”雅布把玩着一撮头发，啧啧称奇，“因祸得福嘛，末世副本出了那么大岔子她还能超额完成任务，多倍奖励加上补偿，她的积分应该已经差不多囤够了吧？”
说起这个，乔木槿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点点头。
没错，结算之后她特意看了一眼，黑心系统这次总算良心了一回，也可能是心虚想用钱堵嘴。
总之，如今她的账户积分已经超过一千万了！
可等级却没有变，还是A级。
艾靳细心解答疑惑：“想从A级晋升成S级，不仅仅是积分足够这么简单，最关键的是晋级副本考核。”
乔木槿：“……还要刷副本？”
她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呢。
雅布在旁边幸灾乐祸，笑得欠儿欠儿的：“你以为这位置是这么好坐的呀，这些年来A级玩家刷新迭代，铁打的S流水的玩家，有多少人是死在了最后一步。”
听着挺吓人。
艾靳握住乔木槿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
他在害怕。
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乔木槿一定能办到，但只要一想到同时伴有失败的风险。心就慌乱得不行。
反倒还要乔木槿来安慰他。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做什么，就只能用以同样力道回握。
空气中忽然传来笔尖快速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樊其手忙脚乱写完，紧张地扯了扯雅布的衣袖，将便签本举在面前。
【很危险吗？姐姐会不会受伤？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雅布敛去笑容认真看完，抬手将便签本转了个方向，让其他人也能看到。
乔木槿鼻尖一酸，心闷得慌，一瞬间什么也不想了，就想抱抱这小孩儿。
太知道怎么戳人心肺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朝樊其张开了双手。
樊其表情茫然，反应过来后手足无措，耳根阵阵泛红，看看她，又看看其他人，目光慌乱得不行，带着谨小慎微的询问。
被莱渊抓着胳膊拉起来往乔木槿的方向退了一把，才小心翼翼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
他甚至不敢抬手，两只胳膊就那么僵硬地垂在身侧，紧紧拽着衣摆。
乔木槿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战栗，良久后终于一点一点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
那一刻，乔木槿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血浓于水这回事，那种酥麻的悸动和满足的心情，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唉，虽然很感人，但不得不破坏氛围。”雅布叹息着摇摇头，“晋级考核是单人副本，其他人是进不去的，包括我们也无法干涉，所以很遗憾，小鬼你不能当跟屁虫了。”
末了他又将目光转向同样格外沉默的艾靳：“还有你，把那冷脸收收，吓着小叔子了怎么办？”
艾靳：“……”
雅布啧了一声：“别整得那么悲观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晋级考核比那些恐怖游戏副本安全多了。”
乔木槿心中微动。
这意思是说，晋级考核的核心内容与之前经历的那些副本是不一样的？
她试探性问：“考核是什么形式？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哦，形势嘛，当然不能透露，失败的话，就永远回不来了，就这么简单。”
乔木槿：“……我谢谢你啊，那可真是太安全了。”
普通副本至少失败了还能回到结算大厅，顶多扣积分，这考核倒好，直接销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看看这几个S级的现成例子就知道了，名声、地位、权利集于一身，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所谓富贵险中求，只是失败的代价确实有些令人犯怵。
尤其她刚刚才和樊其相认。
这会儿她也中午知道为什么从进门开启艾靳就垮起个批脸闷闷不乐，全程沉默寡言的，想必是一开始心里就装着这件事，在担心她吧。
她本来就是个亡魂了，这些日子的时间都是赚来的，如今虽然有了牵挂，但能和艾靳互相敞开心扉表明心意，能和弟弟相认，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收获。
“你们别都这副表情啊。”雅布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煽情什么的果然让人鸡皮疙瘩落一地。”
众人沉默。
他又双叒惆怅地叹了口气：“本来这部分都不归我管的，不过看艾靳这失魂落魄的衰样估计也心神恍惚了，就由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乔木槿点点头，将樊其拉到身旁坐下。
雅布思考片刻，难得正经一回：“每个决定参加晋级考核的玩家必须知道的事，第一，每个人所要经历的考验各不相同，没有人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唯有一点，核心是认清自我。”
“第二，一旦进入考核，任何人无法终止，无法介入，能靠的只有自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考核的过程中，必须心无旁骛，一切遵从本心，因为考核结果的判定标准并没有统一答案，任何一次选择都可能影响规则的审判。”
乔木槿眉头轻蹙：“规则的审判？”
这说法好奇怪。
而且前面说的那句“永远回不来”也有些耐人寻味。
她扫了眼其他人的表情，提起这事，好像除了艾靳心不在焉郁郁寡欢，勾儡他们几个都还算平静，甚至雅布还一如既往的欢脱。
事到如今他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如果失败的后果很严重，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冷漠无情。
乔木槿若有所思：“所以我能不能理解为，‘永远回不来’的意思不是死亡，不是魂飞魄散，而是除了晋级S级玩家之外另一种意义上解脱，比如意识永远停留在某个相对安全的空间，或者……投胎转世？”
这话一说出口，几道视线瞬间齐刷刷聚集在她身上，那眼神活像见了鬼一般，震惊错愕中带着难以置信。
哦，猜对了。
看她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勾儡几人顿时又惊疑不定看向旁边的艾靳，眼神充满狐疑和质问。
艾靳后知后觉抬眸，情绪淡淡：“想多了，我没放水，任何提前透露答案的言行举止一旦被系统检测到，极大可能会影响到考核结果，因小失大，我还没糊涂到那种程度。”
乔木槿扶额。
本来还不确定，看他们这反应，算是盖了章了。
难怪他们与艾靳的反应截然不同。
因为她和艾靳是伴侣，若是通过了考核成功晋级还好，若是失败了，那就永远也见不到彼此了。
按常理来算，他们现在应该还处于热恋期呢。
而对于朋友来说，成功与否，晋级了当同僚，失败了彻底解脱恐怖游戏副本，无论怎么样都算是好事一桩。
不过……
乔木槿侧头与一下子焉了的樊其对视，对方眼底写满了纠结和不舍。
确实是很难抉择呢。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季丰忽然出声，“积分扣不完，到时间就进副本里玩玩，全当体验游戏了，你们也不用分开。”
“许多名列前茅的A级玩家就是这样，很普遍的选择。”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理解的考核失败就是死亡，不是每个人都有坦然无惧直面失败的结果。
乔木槿摇摇头，婉拒了这个提议：“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没道理自己捂着耳朵装聋作哑，如今对于我来说触摸真相才是最大的执念，这么浑浑噩噩过一天是一天，看似岁月静好，实则了无生趣。”
好死不如赖活着，从来不是她信奉的名言。
她想要的是活得清楚明白，如果一个人失去了目标，连自己想要什么都确定，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如今都是个游魂，已故之人，难不成真要和艾靳上演人鬼情未了那一出？
季丰愣了愣，微微颔首：“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那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
“不过晋级考核最迟可以延期到两周以后，两周之后副本的大门会再度开启，会有管理员接引，所以不用着急，趁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吧。”
“不用。”艾靳垂眸抓着乔木槿的手在掌心把玩，沉声道，“引渡的事我亲自来，你们继续追查李山和他背后的人。”
他这么说，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乔木槿跟着艾靳去了许多地方，哦不，应该说是许多副本，身边还带了个小跟屁虫。
他们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看着各个副本里的那些玩家被npc追赶得狼狈逃窜的场景，滑稽而心酸。
乔木槿不禁想起了他们最初在孤儿院被一群修女围堵，在幽灵巨轮上被怪物追杀，很是感慨。
明明也才过去小几个月，却恍若隔世。
自从知道她可能会回不来后，可以说她去到哪儿，这小孩儿就跟到哪儿，粘粘糊糊的，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被家人惦记担心的感觉很新奇，很温暖。
但分别总归会到来。
一个星期后，艾靳亲自下厨，准备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
樊其被打发到雅布那里去了，被带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他好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都已经到门口了，又快步跑回来扑进乔木槿怀里，紧紧抱住她，张开嘴用力发出了嘶哑的气声。
含糊不清，但乔木槿听懂了。
他说：“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