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这第二场直播，依旧没露脸，依旧是画画，依旧不说话。
画面里只有画架和她的手。
她涂抹，调颜色，喝水，沉默地坐在画架前。
半个多小时，底稿差不多完成，才停下来歇了下，扫一眼直播间里的评论。
和之前的毁誉参半不同，这场骂的人占九成以上。
周鱼的粉丝是主力，把偶像遇难的愤怒和激动全都倾泻在乔薇这里。还有吃瓜路人，对她蹭流量开播的行为十分不解，也跟着骂。
乔薇拿了一张空白纸，用粗一点的画刷当笔，写了醒目的几行大字：
“画画忆相逢，
恳请大家和我一起，为叶深祈福，
愿他平安无事，谢谢。”
这字，贴在了画架上方。
然后乔薇坐下来接着画。
直播间观众们这下看到的不光是她的绘画过程，还有那几行大字。
——为叶深祈福？你祈个屁的福，还不是要蹭流量！
——吃人血馒头！真是太贱了啊！
——早晚遭报应！
——要祈福为什么不给周鱼祈福，周鱼明显是被叶深连累了！
周鱼粉丝为主力军的谩骂掀起又一轮热潮。
吃瓜路人则对乔薇祈福的行为诸多猜测：
——为叶深祈福，主播是承认自己是叶深女友了吗？
——不是吧！这时候哪个女友不去医院守着，还有心情画画？蹭流量！
——她不是跟雪雪清凉关系好吗，应该也认识叶深，帮忙祈福祝平安怎么了，骂她干啥？
——有一说一，主播画画真好。
——对！我也要说，她蹭不蹭流量的，画画是真的棒！
祈福大字张贴之后，直播间热度更高。
评论一屏接一屏哗啦啦刷着。
热闹得很。
可乔薇不为所动，只是专心坐在那里一笔一笔，认认真真勾勒。
她画的是当年。
热带小城里的一见倾心，结伴携手，日夜纠缠……每个画面都清晰如昨。
一千多个日夜之后，那些画面没有泛黄褪色变模糊，今时今日，反而异常清晰。
她选择了一个场景，画在纸上。
那是她和叶深在一个阴雨的上午，坐在旅店的床上一起看窗外的雨。
淅淅沥沥，雨滴打在芭蕉叶上，轻纱窗帘被带着湿气的微风吹起，飘飘荡荡。灰蒙蒙的天光，闷潮的空气，她现在还记得当时空气的味道。
铅笔打了线稿，她用清淡的颜色，去描摹当时那一幕。
天是灰的，房间里是灰的，白色的床单和窗帘，色调很暗。她穿的应该是一件烟绿色无袖睡裙，她记不太清了。
但叶深穿的是白色短袖T恤，宽松的家常款式，休闲随意，像是邻家大男孩。她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他眼底凝聚的郁色，总是一闪即逝，却被她察觉，知道他不是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年轻男人，他眼底有事，心里有恨，她猜。
萍水相逢，却也不想过问太多。
彼此只是隐藏了各自的过往，以自由旅人的身份相遇相伴，一度春宵，各奔天涯。
那时的她，哪里会想到还有今时的邂逅呢？
又哪里会想到……
这样深度纠缠！
她成了他的情人！
“谢谢大家来看我画画。”
“急救手术还没结束，快要十个小时了，我很担心他。”
“可是医院区域性封锁，我现在，没有办法去陪伴他。”
“只能像关心他的每一个人一样，焦灼等待着。”
“这幅画，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在一起看雨。我们聊了很多，很久，那段时光非常美好。”
“我一直记得。”
“他一定也记得。”
“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看雨，看风，看雪，看海……”
“请和我一起祝他早点康复，谢谢，谢谢直播间里每一个人。”
乔薇画完之后，没有露脸，但说了很长一段话。
轻柔的，缓缓的，诚挚的声音。
然后她开始唱歌。
一首小众的，旋律不惊艳的歌。
歌词却一句句走进人的心里。
“……曾被死亡窥视，跨越生命苦寒，
褴褛蹒跚，逆风向前，
不许宿命带我沉入夜晚。
爱人，你要活着，
我们一起活着，
恐惧吞噬岁月，可你要活着……”
低吟浅唱的五分钟里，直播间评论刷屏慢下来，几万人在听歌。
乔薇唱到最后声音哽咽，简短说声“谢谢”，关掉了直播。
泪水已经落满腮边。
她没有擦，任由自己放肆落泪。
鹿鸣笛的电话在不久之后打来。
他说，看到她直播了，也听了她的歌。
“……你爱他。”
他非常艰难地做出这个判断，一向明朗的声音，变得沙哑。
乔薇去洗手间用冷水冲洗面颊，把哭泣止住。
回到客厅，鹿鸣笛还没挂电话。
她压抑的哭泣让嗓子发肿，声音也是哑的，哑哑地告诉对方：“对不起，鸣笛。”
对不起！
她不知道她爱不爱叶深，但，她……应该是不爱鹿鸣笛的。
她对鹿鸣笛只有感激。
“别道歉，乔薇，爱勉强不来，我没能让你心动，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鹿鸣笛轻轻地笑了。
他说他还在叶深抢救的医院里。
那层楼进不去，最新消息也没有，“一旦有消息，我一定马上告诉你，我保证。”
“谢谢。”
“谢什么。他是我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
鹿鸣笛故作轻松的语气，却配着沙哑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