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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你别后悔

    “这县衙牢狱的大门,进去又出来的,没几个,姑娘快着些,别叫咱们为难。”

    守门的是个老衙役,看着头发花白的样子,但却精神矍铄,语声沙哑低沉的嘱咐了纪徽音几句,便将大门打开了。

    纪徽音披着墨色的斗篷,闻声微微颔首,没有出言。

    跟在身后的小罗纹看着大门那一头深浓的黑,有些紧张,扶紧了纪徽音的胳膊,凑近了低声道:“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吗?”

    “要去。”纪徽音语气笃定,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欠丁先生的,太多了。”

    纪徽音说完朝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见到了一点跳跃的火光。

    在牢狱最深处的一处牢房内,纪徽音看到了丁山月的身影。

    他背对着纪徽音坐着,衣衫上沾了些干枯杂草,说不出的落魄潦草。

    但那脊背,还是挺直的。

    仿佛是听到了声音,丁山月转了过来。

    他的形容未乱,仍旧是体面的,从容的。

    看到纪徽音,丁山月笑了笑,与从前纪徽音去善德堂时没有任何分别的,他淡声笑道:“你来啦。”

    纪徽音忍住鼻腔中的酸涩,与丁山月隔着一道牢门互望着。

    许久,她才沙哑着嗓音轻声道:“先生受苦了。”

    “成王败寇,我认了。”丁山月淡然一笑,“不过是怕,被送去上京斩首之前,不能再见你一面。”

    纪徽音的眼眶红了,上前一步,“为什么……丁先生,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丁山月莞尔,“安王殿下此次来扬州城,是要找一位当年从宫闱之变中逃出去的医官——那医官乃是神医之后,曾经在坊间也有神医之名,那人,名为方玉,乃是我的生母。”

    纪徽音瞳孔睁大,一时间无语凝噎。

    方玉,方玉……

    她是知道这个人的。

    先帝在位之时,曾有一位结发妻子,登基后封为元后,元后贤良淑德,很受爱戴。

    但不知是人心易变,还是元后原就是心狠之人,先帝登基三年后,元后被查出戕害先帝子嗣,毒害妃嫔,加之元后家族也在朝堂上行事跋扈嚣张,渐有欺君之势。

    先帝震怒,将元后废黜,改立今上之母为后。

    当今太后继立为国母之后,便命太医院中一女医官去给被废为庶人的元后端了一碗药。

    那碗药了结了元后的性命,就在所有人都

    以为先帝不会有所动容之时,没曾想,先帝震怒,下令杀了那方医官全族。

    这桩宫闱密辛随着年月流逝,许多真相早已经不可考。

    没人知道元后是否真的残害妃嫔皇嗣,也无人知道先帝为何只迁怒了医官,而未曾对当今太后发怒。

    “原来如此……”纪徽音颤声说着,“你母亲逃了出来,带着你?”

    丁山月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的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有我还放不下。”

    纪徽音死死咬着牙关,“我求了安王,他答应我了,会留你一命——”

    “不必了。”

    丁山月打断了纪徽音的话,他微微笑着,白玉般温润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说了,成王败寇,我认。纵然他留我一命,我也终会再次踏上这条路,而我的下场,也唯有一死。”

    纪徽音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猛地上前,抓住了牢房的围栏,声音嘶哑:“先生的意思,是要现在赴死?”

    丁山月微笑颔首,“这是最好的结局。”

    顿了顿,丁山月又道:“姑娘回去吧,别再为我费心。我赴死之心已绝——我的仇,会有别人为我来报。”

    话音落下,丁山月忽然

    一动。

    他袖中划出一柄短刀,快而准地抵上了自己的脖颈,狠狠一划——

    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响起时,小罗纹急促而惊惧的叫声也同时响起,只见丁山月轰然倒地,一双乌黑的眼睛还定定望着纪徽音。

    纪徽音愣在原地,耳中爆出尖锐的嗡鸣声。

    她是如何被带出牢狱的,是如何离开县衙的,纪徽音都不记得了。

    她只看到天旋地转,丁山月脖颈间的鲜血仿佛染红了漫天的繁星黑夜。

    纪徽音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在一处陌生的卧房之中。

    萧无妄坐在床边,正静静地看着她。

    纪徽音挣扎着坐起身,头痛欲裂。

    “醒了。”萧无妄声音淡淡,“你昏睡了几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丁先生……”纪徽音喉咙酸涩,“他——”

    “他死了,畏罪自戕。”萧无妄定定地望着纪徽音,“你有什么想说的?”

    眼泪一滴滴滑下,纪徽音无知无觉地看着萧无妄。

    萧无妄心中漫起无尽的烦躁。

    他抬手,想给纪徽音擦去眼泪,但纪徽音微微偏首,躲了过去。

    萧无妄忽地恼怒,蓦地掐住了纪徽音的下颌。

    “你就这么在意

    他?”萧无妄眼神阴鸷,“这么不舍得他死?”

    纪徽音的泪流的越发汹涌。

    她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不说。

    萧无妄看着那双倔强的眼,此时湿漉漉的,满是眼泪。

    却不是为他而流。

    一个,一个商户之女罢了……

    甚至,她的心里,或许从不曾有他。

    他又何必——

    萧无妄放开了手,冷冷望着纪徽音,“休息好了,就回去,别再出来乱跑。”

    他起身欲走,却被纪徽音猛地抓住了袖袍。

    萧无妄微顿,侧眸看她。

    “请殿下开恩,允准民女,将丁先生,入土为安。”

    萧无妄眸底最后一点温然尽数散去,只剩冰冷。

    他转头正正盯着纪徽音,良久,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

    “好,好。”萧无妄轻声说着,“很好——纪徽音,本王把话说在前头,这是你可以向本王求来的最后一样东西——你确定,你只要丁山月入土为安,不要别的?”

    纪徽音不假思索,“是,我确定。”

    萧无妄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袖袍。

    他转身走远,淡漠的话语声传进纪徽音耳中。

    “纪徽音,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