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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我早说过他醒来便要生我的气

    另一青年站在角身后,见薛纹凛接二连三问出的问题都是要务,不禁上前半身,凑近着劝慰,“主上,您刚醒来,药汤里的药性还在体内尚未发散。”

    “北澜之地的硝烟仍在升温,但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我们一时半会也下不得船,不如将您所思所想尽数一并记下,总归到达北澜还有几日,待您睡一日醒来,再容属下详禀。”

    这番话属实要胆子大才能谏言,角倒是不敢看自己同伴,却忍不住心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他却不知,这同伴只不过当下很有眼力见,看出薛纹凛此刻略带恍惚的神色之下约莫心思飘摇,简直不一定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薛纹凛听完后只顾握拳轻咳,果然没再追问,他神色仍是恹恹的,能提振精神气听完军情奏报确实太勉强。

    “行了,你们各自去忙,角在孤身边随侍,没有孤的允许,谁也不许进舱房。”薛纹凛说话时,咳得水光潋滟的凤眸刚好飘忽一瞥眼落在舱门口。

    角马上应声,随即嘴比脑快地疑惑,“属下明白,可是主上您随行的那位夫人——”

    他含着下半截话,脑海电光火石间重复了上一秒薛纹凛的眼神变化,难得粗大条的神经蓦地变细心了一次。

    下半截话虽没说出口,但“夫人”二字已然脱口而出,角感到头顶立刻多了两道淡然却隐隐透着冰寒的视线,他战战兢兢,其实方才真是无意间说得顺溜罢了,又顿然明白自己应该错过了什么。

    “若船上没有其他女眷——”,薛纹凛抚着胸口,分不清是说到“夫人”时徒然心情沉郁,还是浑身哪里不舒服格外疲累,“你挑个细心些的暗卫,同时请,咳,那位夫人,咳咳,尽量避忌着些,好生款待保护。落地后立刻将她送回千珏城。”

    千珏城?角张了张嘴,最终仍是不敢疑问,他使唤着众人轻手轻脚离开,待其他人走了,他无端静立在舱房门口,作势探头往外瞧了一眼。

    盼妤:“......”

    角:“......”

    女人双手交握,背倚舱房,看青年们鱼龙贯出时的眼神,竟然多是羡慕。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个,见对方特地探头探脑,不用猜也知他在找谁。

    不过舱房隔音极差,薛文凛每个字句她都听到了,所以并不认为这人带来好消息。

    角压低声线,避忌着屋内之人,“夫人你站在外头作甚?”

    盼妤苦笑,简直觉得对方明知故问,“我早说过他醒来便要生我的气。”

    角挠挠头,心想生气便也罢了,方才那命令显是不打算再见你。

    他虽然面色显得无辜,口气却很强硬,“我早说过主上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既提前给我预警,说明知道自己有错在先。”

    盼妤颓丧哂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角却是显得更加不解,“主上身居高位久矣,听你语气似是已知悉他的尊贵身份,莫说能与他凝三尺冰冻也算你的机缘,若被我等知晓你此前做过什么伤害主上的事——”

    盼妤不甚在意地再次哂笑,“他说不愿意见我罢了,怎么,你们要把我丢去海里喂鱼?”

    男人探出的半身徒然定格,听她一番似玩笑不似玩笑,却丝毫没随之给笑脸。

    盼妤脸上现出与他此前相似的无辜,做了个请的手势,但她忍不住留了一句话,“这船上若没有旁的女眷,请你,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哪怕只是背着他悄悄的。”

    角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只是他无法否认,船上尽数都是正待运往前线的金琅卫将士,自然不可能有旁的女眷。这群青年血气方刚,正是一腔为国尽忠的热血兴致,随便怎么挑都挑不出能做随侍的人选。

    而薛纹凛的身体明显已元气大伤,若只在船上不挪动还能稍微撑一撑,若到北澜之地大帐,又得从哪里找这种貌似还算知根知底、能信手拈来的仆从呢?

    这女子待主上的心意不算假装,哪怕如今不能让她出现在主上面前犯忌讳,却也不能真将她扔到海里,且按照薛纹凛心意不打算转圜的态度,届时还要送她回王都。

    只不过角的内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正在抗拒自己,他隐隐觉得为了薛纹凛着想,有些“悄悄的”,还得悄悄的。

    哎,可以先为自己提前点根蜡。

    角时隔许久时日,终于向盼妤露出第一次相见时的冷脸。

    他在盼妤暗自羡慕的眼神里独自进了舱房,蹑手蹑脚向床榻走近了几步。

    此刻,舱房浸润在午后的暖光里。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在心底慢慢泛起无尽涟漪,角这才有薛纹凛尚在人间的真实感。

    令他产生幸福感的这个男人,此刻转脸向床榻内侧,半身倚在软枕里显得虚弱又安静。

    他维持着众人出门前的沉默和寂静,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咳才证明他并未睡去。

    薛纹凛脑海尚在混沌,吸进胸腔的气不比出的气要多。

    他看似安宁无波,实则自己在勉力强迫着保持冷静。

    他以为修炼两年的内心已然能够应对一切来自千珏城带来的意外。

    令人愤怒也罢,令人失望也好,其实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从他身边攫取更多,一种是悔悟后极尽给予,无论哪种他都尽可不在乎亦不需要。

    但薛纹凛决计想不到那对母子经年不见而来,献上的却是这样的王炸大礼包。

    薛纹凛起初想不通,她到底用了不知什么谋算能亲自出现?

    但随着巨大的冲击散去烟雾后,待他机智回笼,才蓦地品出些不对劲。

    因为那张女人的脸,绝不是久别重逢的表情。

    薛纹凛鸦黑的睫羽如蝶翼般覆下,落在卧蚕形成阴影,他微阖眼帘,回想着醒来前自己脑海停留的记忆,一时却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