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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史书只是赢者的战利品和遮羞布

    角把手指攥紧入肉里,指甲轻轻抠了抠手心,第一次真切领教主上是如何左顾而言他。

    他这会略略为难,认为薛纹凛如此自苦实在不值得,天大的事来了都不能让自己难受,至少不该敌人痛快。

    他转念顿悟,发现“敌人”好像的确很不痛快。

    角状似无意地返身瞟中门口地上冒出尖尖头的阴影,因为紧张无意识吞咽了两下,薛纹凛丝毫未发觉他的小心思,似乎正垂首假寐。

    “主上,小厨房做了药膳,您好歹用一点?”

    薛纹凛乏中带困,本来也一直没休息好,懵然顺势就应了,安静两秒后仿佛又醒神过来,反问,“药膳?”

    好看精致的眉梢立刻凝出淡淡的冰霜,他抬起长密的睫羽,瞳孔里的幽黑深不可测,但也只是看着,并没说话。

    两人简短的对话顿在当场,地上的阴影却慢慢褪去。

    她低头看着碗中晶莹剔透的清汤,眼神一直发怔。

    “小兄弟。”迎面走来的成群结队的黑衣青年,见盼妤喊住一个,其他人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对于他们来说,盼妤是上峰尤其叮嘱需保持距离又要礼待的客人。

    盼妤特地相中一个面善乖巧的,“我问你,这船上还有随行医官?”

    见青年点头,她又问,“小厨房膳食可清淡?”

    青年又点点头,盼妤这才将汤碗递过去,“请务必帮我跑一趟,送去你们长官的房中,他特地叮嘱医官熬制的药膳。”

    青年倒是丈二摸不清头脑,却看女子一副严肃较真的模样,只得应声。

    角躬身,一脸莫名,肚子里直冒心虚的泡泡。

    “你应能听懂孤的意思,不要自作主张。”薛纹凛冷淡地平铺直述,语气实在算不上拿积威压人,却也不给转圜余地,几乎已经把话说透。

    “禀告长官。”门外响起陌生的声音。

    角入耳听了自家主上罕见的严厉暗示,正咬牙不敢多言,这声禀告一发声,他立即大获特赦般回应地让人进来。

    青年清朗的面上满是实诚无辜,小心翼翼将汤摆在桌上,竟特地自以为贴心地朝薛文凛的手边近了一些。

    角:干得好。

    薛纹凛:“?”

    角故作冷漠道,“谁让你故作通传进来的?”

    青年被问得一愣,“小厨房说是您早就备好的,所以让我端来。”

    小伙子,很会说话!

    角眼中有赞赏,却见薛纹凛舒卷的眉眼半幅在汤,半幅又在自己身上,显是一分都不打算信。

    男人苦着脸,嘴里生硬地问,“今日谁掌厨?”

    青年又一愣,停歇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是医官指导特地调制的。”

    角在心里为这名属下鼓掌数次,心知他应是受了这操刀者的点拨。

    果然,薛纹凛绝尘的面容闻言稍霁,伸出两根手指摩挲汤碗边沿。

    这动作提醒了侍奉在侧的男子,角脸色大变,徒地大掌覆在碗上,自怀里掏出一支银器。

    薛纹凛和稍远立定的青年都被他这般操作惊呆了,薛纹凛的反应便是一把抢过汤碗,及时阻止他的行为,清冽地轻叱,“你这是做给谁看?自己的兵自己不相信?”

    角苦着脸,但语气很生硬,似不打算妥协,“是不是好兵只能拉出去溜溜,太平盛世如何晓得?好比他们即便皆是金琅卫,谁知道多少人是真心效忠摄政王?”

    薛纹凛随之话音低头呛咳了一下,面容顿然凝肃,“都是西京儿郎,与谁的兵绝无旁的关系,你不懂事也便罢了,这是谁给你洗的脑?”

    角满脸无辜可欺,“千珏城早当金琅卫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看着当这石头却也挺好,被一群自以为是的蠢材所害怕忌惮的感觉没什么不好。”

    汤碗瞬时磕在桌沿,晶莹的几滴汤珠轻溅在骨瓷皙白的一截上臂,薛纹凛胸腔缓慢起伏了两次,刻意压沉嗓门地阴冷质问,“谁敢给你们灌输这些?薛北殷?”

    低磁冷质的音色像冬日里在湖面极缓浮动的冰棱,内里一整片坚硬,外里令人不敢靠近。

    薛纹凛表情应变不多,但五官上每个部位的细节都过于立体,令任何微末变化都显得极能散溢威势。

    角面部肌理都畏缩得发抖,声音倒是极为硬挺。

    不知是什么给了勇气,竟反驳道,“主上,史书只是赢者的战利品和遮羞布。您说不在乎我等没有不信的,我们如今争的却也不是权势与公平,就与未来史书,争你这百年之后的一笔!”

    说得果真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薛纹凛只觉得胸腔中的气血一阵翻涌,火登时就朝心口集中攻坚。

    他脑子一片空白,竟词穷不知如何反驳,眸光也流露一瞬恍惚。

    薛纹凛拢眉看着角旁边的青年,见青年也尽数表现振奋赞同之意,脑海中原本就脆弱的叫做理智的那根筋彻底断了。

    他握紧自然垂落身侧的另一只手臂,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又自行醒神,胸口的滔天激动骤然平静,一反常态地垂首不去看两人表情。

    薛纹凛侧过脸和缓阖眸,轻弱道,“待下船孤再细细查问,这些无脑愚忠到底是谁在鼓吹,若是薛北殷,孤定令他见不得几日后的太阳。”

    一番自我感动的表忠心并未感动主上,完全在角意料之中,他与青年短暂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不约而同去看薛纹凛,异口同声地劝,“主上息怒,先故顾身体。”

    薛纹凛听着两人的规劝格外腻味,心中自然而然冲淡了对药汤来历的疑虑和猜想,他不痛快地低头又看了一眼汤碗,忍了又忍,终于像滚凉白开一般仰头一饮而尽。

    醇厚的甜香留存舌尖,回味悠长,里头混合了几味药材药香,混着鸡肉的独特味道,无不令他同时回味出一股熟悉感。

    这配方他怎会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