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骁明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祖父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对此也很是头疼。
他哼笑一声：“您老人家虽然今年高寿，可到底也还是武将，莫太尉已经带兵南下了，您看……”
季骁明说话慢悠悠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宁仲询快速地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接着就低下头去，沉默着不说话。
季骁明扫了一眼自己的外祖。
现在的他也是明白了，从自己坐上龙椅的这一刻，曾经的亲人，也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亲人了。
他看着宁仲询，忽然间有些心寒。
季骁明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既然您没有事情，还请回吧。”
平心而论，季骁明认为自己的语气和态度都已经很好了，可宁仲询明显对季骁明的话不满意。
他神情严肃地看向季骁明：“陛下，臣以为，现在大肆向外征战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输了……”
“怎么，你认为昭国会输？”
季骁明的声音不咸不淡，让宁仲询听不出来这位年轻的帝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尽管宁仲询不知道季骁明到底在想什么，可他毕竟是季骁明的外祖父。
宁仲询笑着摇了摇头：“圣人也是上过战场的人，这打仗的事情，哪里又是你我能够说得准呢？”
季骁明嗯了一声，随后眼神平静地盯着宁仲询看。
宁仲询被他这样看了一眼，有些仓皇的错开了视线：“现在陇西和南疆都在打，要是再和其他地方打，恐怕……捞不到什么好处。”
季骁明有些不悦的蹙眉：“也没有外人，您也不用和朕说这些，朕刚刚说了那么多，说到底还是泉林不要胃口太大，免得像朕前段时间一样，吃得太多，积食了，就不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季骁明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让宁仲询的心里面有些发毛。
他心里面清楚，季骁明是在说宁家这段时间吃下之前世家的东西有些多了。
宁仲询自然明白功高盖主的道理。
可是现在他是当朝圣人的外祖。
这样一层身份，让宁仲询难免对自己的处境看得不太清晰。
直到季骁明这样明确地警告，宁仲询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丝丝冷汗。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是宁仲询这段时间吞并世家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如果季骁明真的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话，那么他这个外祖，恐怕也不会在他那里得到什么“优待”。
意识到这一点，宁仲询下意识的去看季骁明的脸色。
可季骁明只是端坐在龙椅上，一派贵气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季骁明没有给他这个做外祖的一个眼神，可宁仲询就觉得他在警告自己。
“陛下放心，宁家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臣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宁仲询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
季骁明嗯了一声：“朕相信，外祖父不会让朕难做，尤其……是在有关帝师的事情上面。”
听见季骁明这样说，宁仲询是就明白季骁明已经知道那些船员是他撺掇出来的。
宁仲询苦笑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季骁明轻哼一声，算作是对宁仲询话语的肯定。
宁仲询暗自咬牙，显然是对季骁明的阻拦有些不忿。
可季骁明毕竟是圣人，就算宁仲询再怎么不服，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似乎是看出了宁仲询的憋屈，季骁明的心里面颇为畅快。
他是敬爱这个外祖父不假，可说到底，就算是外祖，也是大昭的朝臣。
季骁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到这个位置上面来的，所以比任何人都重视权力的集中。
他高坐龙椅，扫了一眼宁仲询。
宁仲询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站起身来：“臣家中还有事，不便在宫中久留，请辞。”
季骁明嗯了一声：“快些回去吧，毕竟您的家事，也是朕的家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宁仲询。
宁仲询不敢和季骁明对视，只能低着头告退，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御书房。
季骁明看着宁仲询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是哼了一声。
他眉目淡然，仿佛刚才坐在这里不是他的外祖，而是一个颇有野心的权臣。
季骁明的视线偏移，看向了站在一边的陈荣。
“陈将军怎么回来了？”
季骁明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慢悠悠地带着些许的凉意。
陈荣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回陛下，帝师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陈荣不断回想着宋观南和他说话实话的态度，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宋观南的言行，仿佛在和自己拉开差距，尤其是在他离开之前，宋观南并没有喊自己师兄，而是那极为生疏的“陈将军”。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喊自己，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句，被陈荣清楚的意识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仿佛最后那一声“陈将军”，是专门喊给他听的一样。
陈荣的脸色并不好看，季骁明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陈荣被宋观南发现了什么。
季骁明嗯了一声：“没事，朕一开始就没希望你能够藏多好。”
听见季骁明的话之后，陈荣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季骁明。
季骁明轻笑一声：“她要是那么好骗，也不会走到今天，早就被贺聿龄三言两语蒙了心神。”
说话间，季骁明从龙椅上面起身，缓缓地往御书房的外面走去。
陈荣亦步亦趋地跟在季骁明的身后。
季骁明一边走一边说：“你看，你这个同门师兄都不能够被她相信，你说……她会相信什么呢？”
陈荣的喉咙一哽，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宋观南的时候。
对啊，她可以一拳一拳的打破所有人的偏见，又怎么可能是自己几句话就能够骗到的人呢？
“帝师确实非同常人。”
陈荣认命一般说道。
季骁明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念道：“你说，她这样的人，怎么才有可能专心为朕专心做事呢？”
陈荣低下了头：“回陛下，臣不知道。”
“你要是能够知道，你就是帝师了。”
季骁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垂下眼睫看着一边花圃里面的花：“她这样的人，自然是要让她全心全意地为大昭图谋的。”
陈荣敏锐地察觉到了季骁明话语里面算计的意味。
只是他这个做臣子的什么都不能说出来，也什么都不能懂。
陈荣很明白，自己不是宋观南，自己能够有今天这样一个金吾卫将领的位子，大多是归功于自己在陇右的时候，跟对了人。
想到这里，陈荣的头愈发地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