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满山花开的好时节，要说长安城的读书人之中热闹的事情是什么，那无疑就是三座书院。
国子监的律法，桃庐书院的农学，还有就是刚刚开办不久的公输教院。
前面两个之前在长安就颇负盛名，而最后这个公输教院虽然是才开办的，可来头不小。
教院的山长是当朝的淮安侯，而背后依靠的是朝廷的工部。
而这教院的名称倒也有些来头。
公输，取自公输班，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鲁班。
宋观南还专门派人去鬼市问了鲁玉的意思，鲁玉不但没有说什么，反倒还想等以后去到教院里面看看。
教院不偏不倚地选在了长安城的角落里面，看上去并不起眼，可周围却围着四所武侯司。
倒也不是怕人闹事，而是这教院里面放着的东西不太一般。
为了让教院能够在一裤衩就打出去名头，宋观南从鬼市里面拉出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再加上工部尚书从工部里面轻点出来的，一时间，教院基本上被许多工匠视作圣殿一样的场所。
“王木匠又去教院里面看了？不是我老李说你，那教院里面都是铁器，你一个木匠去能干什么？还得是我们铁匠去才有意思。”
被叫做王木匠的人站在教院的门口，脸气得发红：“说的什么话，教院里面放出来的又不只是铁器，你一个打铁的怎么会懂？”
这样打招呼的方式在教院门口经常见。
宋观南混在人群里面，面色柔和地享受这样惬意的环境。
她随着人群混进公输教院里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原本以为被自己强迫着来做教院山长的淮安侯会敷衍了事，可他到底还是尽心尽力。
宋观南脱离了人群，轻车熟路地摸到了教院的后面。
淮安侯正站在那炼铁高炉的后面，悄悄地唉声叹气，似乎是疲惫极了。
宋观南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忽然间觉得淮安侯比自己上一次在桃庐书院里面见到他的时候，苍老了不少。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端详着淮安侯的背影。
淮安侯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挺直了腰板朝着宋观南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观南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任由淮安侯看着自己。
见到是宋观南，淮安侯叹了一口气，朝着宋观南的方向走了过来：“帝师怎么来我这里了？”
宋观南盯着淮安侯的眉眼看，忽然间发现他的苍老并不是自己的错觉：“淮安侯尽心尽力，我心里面过意不去。”
听见宋观南这话，淮安侯笑着摆摆手：“帝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答应了帝师，就应该做好，不然为什么要答应呢？”
宋观南倒是有些惊诧于淮安侯身上的契约精神，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边的高炉上：“现在还只是刚开始，侯爷还是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到秋天的时候开了课业，有的是侯爷操心的时候。”
“那您大可以为我找些帮手。”
淮安侯看着宋观南。
宋观南怔了一下，想到了下早朝的时候陈荣和自己说的话，随后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帮手？淮安侯会放心我找的帮手吗？”
淮安侯轻笑一声：“的确，宁将军找过我了，可我不能让自家孩子为难。”
说完这句话，淮安侯看上去更加的苍老了几分。
他看着宋观南，眼神里面隐隐约约的有着为难：“帝师神通广大，自然也知道我见了什么人，可我只是心疼自家孩子，其他的事情，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淮安侯说得很是坦诚。
宋观南笑意盈盈地看着淮安侯：“侯爷放心，帮手很快就到，只不过不是现在，还要再等上一些时日。”
听见宋观南这话，淮安侯的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些许期待：“哦？帮手是什么人？”
宋观南没有说话，笑意盈盈地看着淮安侯。
淮安侯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下去的了，他投降似的摆摆手：“好好好，我不问了。”
宋观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有些刀，提前拔出来就没有那么锋利了。”
说完这句话，宋观南走到了高炉下面，轻轻用手拍了拍这用作展示的高炉：“这是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高炉，现在的高炉已经不长这幅模样了。”
淮安侯顺着宋观南的视线看向了高炉：“帝师做这些，是为了工部？”
“不，是为了我自己。”
宋观南说得很是潇洒，眉眼间满是不在乎的快意。
“帝师觉得我会信吗？”
淮安侯似笑非笑的看着宋观南。
宋观南耸了耸肩膀：“我说这话，自己也不相信，人啊，就是这样，总是在希望里面做一些自己的永远不会去做的东西。”
“所以还是为了昭国？”
淮安侯不由得把宋观南这次所做的事情和之前宋观南要种土豆的事情联系起来。
“算是吧。”
宋观南含糊其辞，明显是不愿意和淮安侯这样聊起自己的愿望和目标。
淮安侯忽然间扭头看向宋观南的侧颜：“以往总是觉得小女二十岁还未婚配已经是晚了，看看帝师，又觉得不算什么事情。”
“婚配不是头等大事，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才是。”
宋观南很干脆地对他说。
淮安侯点点头：“是啊，婚配不是头等大事，尤其是她喜欢在书院里面做山长，我现在在教院里面做这个山长，也算是感受一下，为什么小女会这样喜欢。”
说到这里，淮安侯一步一步地往一边的展区走。
宋观南站在高炉下面，眯起眼睛看着淮安侯的背影，淮安侯的背总是挺得很直，仿佛一株青松一样。
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朝着反方向走去了。
毕竟她还想要看一看自己做出来的那些东西，究竟会在那些工匠眼里面引起什么样的反响。
混在工匠里面，宋观南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站在人群里面，抬眼看向那些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熟悉而违和。
“你们说，这些东西都是工部造出来的吗？”
“不是啊，看那边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是帝师名下的民厂，不是工部的东西。”
“啊？我不认识字，只会看这些东西，多谢老兄，倒是没想到这是帝师手下的东西。”
“帝师到底还是帝师，要不人家才是圣人的老师不是？”
听着周遭喧闹的声音，宋观南忽然间有些恍惚。
帝师，说的是她吗？
眼前发花，宋观南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赶忙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往人群的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