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铺的掌柜是一个胡须都白了的老爷爷，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因此店里的许多东西都经常清理，落了灰。
店里散乱摆放着一些文房四宝，书架上的书籍也有些发黄。
角落里的一方砚台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转着轮椅过去，拿起来，仔细擦干净上面的灰尘。
砚台地右上角有浅浅刻有一个崔字。
他暗自诧异,这不是他小时候跟着恩师读书的时候用的那方砚台吗？怎么会辗转流落到这里？
他拿起砚台，问掌柜：“老伯，请问这个砚台是从哪里来的？”
老爷爷拿起来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我这一堆砚台都是从城里的批发商那里收回来的二手物品，我不可能记得它们的原主人是谁。公子要是喜欢，直接买去便是。
我这些东西，来源都是干干净净的，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辞风点点头。
他又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随意翻看。
其中有一本《九章算术》，令他爱不释手。粗略翻看过后，他想买，又想到自己身上没有银子，一时脸色有些尴尬。
颜心看穿了他的难处，拿过《九章算术》这本书，道：“好巧，我也喜欢这本书，掌柜，这本书怎么卖的？”
老者笑眯眯从书架上又抽出另外一本书：“买你手上的那本书，赠送一本《治国论》，两本一共十文钱。”
“好，那这个砚台怎么卖？”
颜心指指辞风手上的那个砚台。
“这个嘛，也便宜。只要五十文钱。”
辞风听见《治国论》三个字，猛然抬起头，看着老者：“掌柜，可否把你手上的那本《治国论》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
老者把手上的书籍递了过去。
辞风翻开，上面的每一页都是隽秀的小楷字体。这是他老师崔茂老先生的字迹，他从小看到大，再熟悉不过。
那个时代没有印刷术，文学作品的流传都是靠手抄。
崔茂是当代文学大家，官拜太傅，按理说崔茂亲笔书写的书籍应该会被所有读书人争抢才是，为何会摆在这样一个破落的小店里无人问津呢？
他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道：“这本书可是崔茂老先生亲笔所写？”
老者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想不到这位小公子竟是识货的。这确实是崔老先生的墨宝，可惜在十多天以前，崔先生在朝堂上触怒了龙颜，圣上当场下旨抄了老先生的家。
你手里的这些东西，都是从他府上变卖出来的。”
辞风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抄家？”
老者叹了口气：“是啊，据说两人当众起了冲突，老先生当场撞柱子死了。哎，可惜了，老先生两代帝师，最后竟落了个如此凄惨的结局。”
辞风听说恩师已经去世，垂下眼睛不说话。
想不到父亲竟然薄情寡义到这个地步，仅仅因为父子政见不和便亲自下旨流放自己的儿子，现在又逼死两朝元老，所作所为真真令人发指。
想起崔先生以前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一字一句地教他做人的道理，他却连老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至连老师去世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眼尾逐渐湿润。
“小公子，想必你也是仰慕崔先生的人对吧？我这里还有几本他的墨宝，都一并送你好了。”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几本旧书，自言自语道：“好马就应该配好鞍，这几本书，总算等来了属于它们的良人。”
辞风含泪接过，细细替它们掸去灰尘，把书页的折角抚平。
“朝堂上的事，我们不做评论。单说崔先生这个人，他常游历四方，设教坛讲学，门生广布天下。现在官场上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能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学生。
崔先生总是教导他的学生，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此一心为国为民的人，结局却如此令人唏嘘。”
老掌柜说着便转过身去抹泪。
颜心看两人都有些伤感的场景，心想这个崔茂在颐国人的心中地位应该都很高。只是不知道这个颐国国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在朝堂上做了什么事，逼得自己的老师要以死劝谏。
“多谢老伯相赠。”
半晌，辞风收拾好情绪，拱手向老伯行了一礼。
临出门前，老掌柜想了想，又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堆毛笔之类的文具来，往辞风怀里塞。
“这些都送给你们。”
颜心要付银子，老掌柜摆摆手：“去吧……”
“多谢老伯。”
这些文具，其实都是辞风小时候在太傅府读书的时候用过的东西，如今竟然阴差阳错的物归原主。
一旁的小七看不懂大人的情绪，见有这么多毛笔可以用，高兴得一蹦一跳。
“你会写字吗？就要用毛笔？”
老太太在一旁打趣道。
“我现在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三字经也已经会背几句。阿奶不信的话，我背给你听。”
说着，小七装模做样地把手背道身后，字正腔圆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辞风被可爱的小七逗笑了，脸上的阴云也暂时散去。
回程的路上，旺叔看着满满一牛车各色物品，有些吃惊。
“四丫头，买这么多？”
单说那一套白生生的碗碟，那得是大户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他们乡下人都用那种粗糙的土碗。还有那些颜色鲜艳，款式又好看的成衣，那估计得花上他一整年的收入。还有一些新奇的吃食……
哎，有银子就是好。
不过这也是他羡慕不来的，从颜心这里挣几个小钱，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理。
颜心笑呵呵道：“家里原先的陈设有些简陋，这些都是买回去急用的。”
几人路一走一路聊，不知怎么又聊到她大伯一家身上去了。
“对了，我二姐找到了吗？”
“你说二丫头啊？”
旺叔有些惋惜地摇头：“前两天她自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有个人样，浑身都是血迹，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简直比乞丐都邋遢。
还有些传言……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