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武沛怀揣着那两本薄薄的本子，快步来到群玉阁上。
这次在这里集结的阵容，比起许归期还在的那一次丝毫不差，七星来了五位，还包括夜兰在内的几位总务司高层。
夜兰极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不过她也没有面露不耐，水蓝色的眸子掩着心中的思绪。
第一个本子被从书脊处裁开，分成几份，分给务职各行业的众人；而另一个，被凝光捏在手里，但她好像都不愿意打开第一页的样子。
天玑星走到她面前，“看看吧，迟早是要看看的。”
凝光缓缓呼出一口气，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认知将会收到一定的冲击。
首页是序言，许归期写的字写的略显潦草，但不妨碍阅读。从笔峰之间依旧能看出他的字的框架结构不错，若是能耐下心，应当是能写的不差的。
可是几人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因为这篇序言的第一句话就成功地让他们陷入沉思。
“亚圣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几人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句话带给他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凝光纤指微动，将这篇序言看完。
除去第一句话，后面的东西还不足以让他们吃惊。
这篇序言主要表述了他对于璃月现今地位和未来发展的总体观点，看似空泛，夸夸其谈，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不失为一种高明的远见。
继续翻阅，便是正文的内容。
第一篇的标题，是“王说”。
这个题目太过宏大，以至于凝光又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现在就看它。
“趁着人都在，看看吧，还可以交流一下意见。”
凝光轻轻颔首，“此言不差，我们没什么好犹豫的。”
指尖拂过书页，文字展现在众人眼前。
“师曾与王论政，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似曾相识的开头，众人在沉默之间阅读完这篇不算长的文章。
后面的议论主要以这句话为论点，论证过程深入浅出，就算是璃月最好的学者来看，也不一定能挑出毛病。
“继续吧......”
凝光的声音不大，围在她旁边的几人都面色严肃地点点头，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让他们感到惊异的了。
第二篇的标题，“剖神”。
几人的心尖一颤，没对这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东西表示异议，默契地保持沉默，只有轻轻的纸页翻动声音在他们之中出现。
这篇文章文如其名，将神明由古至今，彻头彻尾地剖析了一遍，主体是关于神明对于提瓦特历史文化的进程影响。既有站在人类角度，对此的看法，也有站在神的角度，对神明的态度进行有理有据的分析。
文字犀利，但显得十分平静，不露任何个人情感，好像笔者是个冷冰冰的机器，在一个宏大的角度，记录着所观测到的一切。
不过，好在这篇文章没有振聋发聩的语句，这让众人的精神稍稍缓解了几分。
凝光翻到这篇文章的最后一页，这一页上只有几行字。
“笔者无意发表任何有关于神明的看法和观点，但须弥有一位书记官的观点，笔者觉得有价值收录进来。
‘在我看来，神明是比普通生命体更高级的存在，甚至称之为生物也可以......’
时间久远，笔者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的意思，只会比笔者所概述的大意更加犀利......”
就算是一向以“不敬帝君”为理念的玉衡星大人，此时也不免被这几句话敲得晕头转向。
“这些人......”
刻晴扬起脑袋，往身边人的脸上打量一圈。
“这些‘亚圣’，‘书记官’什么的，究竟是谁啊？”
......
“去睡觉吧，不睡觉长不高。”
许归期将许轻烟推出房门，谆谆教导。
“你听谁说的？”
许轻烟的双眼里写满了怀疑，“真的管用吗？”
这下轮到许归期犹豫起来了，“大概，管用吧？
毕竟是有人一直以身试险这件事的，可信度还是有的。”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
“我有什么办法！”
许归期瞬间破防，发出貉式尖叫，“我但凡有其他办法，也不会学那只小狸猫了啊，她可比你还矮！”
把门彻底关上，许归期揉揉太阳穴，开始准备起出门要用的东西。
依旧是那个旅行包，结实又耐造，许归期把它翻出来，仔细地用湿毛巾擦净落上的灰尘。
许归期扯了扯它的背带，将开线的口用烛火撩了下。嗯，还是跟以前一样，很符合皮糙肉厚的野外摄影测绘师的身份。
药剂不太够，明天大概还要被莺儿姐调戏几句，无妨，心坚如石的勇士不会在意这点困难。
还有摩拉的支票，睡袋，水壶，干粮，嗯......干粮少带一些吧，否则东西就太多了，没东西吃就去找丘丘人或者盗宝团借一点。
哦对，还有地质锤。许归期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个东西，将床头柜子里的地质锤装进包里。
要与蒙德骑士团他们接触的话，最好还是借用一下总务司给他的，在明面上的身份吧，应该能省下许多麻烦。
要证明自己的身份的话，除了证件，就没有比一本厚笔记和地质锤更管用的了。
许归期倒是不用担心“人和”这个问题了，他写的第二个小本子里，写了总共二十篇文章，包含了他两世以来，几乎八成的进步思想。其胆大程度不啻于在琴团长面前炸鱼。
纵使是以璃月最聪明的脑瓜，想要消化这些东西，可不是短短一天半的时间就能完成的。
趁着他们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自己赶紧跑掉，说不定他们也就默认了。
“开玩笑，那些东西我们要学十二年，在只知道一点皮毛的情况下，就想全部弄懂，怕是等我们这批人全都老死都来不及......”
......
果然如许归期所料，璃月七星这两天没再派任何人来，算是默许了他的决定。
在后天早晨，许归期照例起了个大早，将流月针收在神之眼里，就当神之眼有储存武器的功能吧。
别问为什么不能储存其他东西，问就是二次元的事没那么多为什么。
推开房门，再悄悄地合上，许归期不想吵醒还在睡的父女俩，自己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也就不留什么出门前的最后一言了啊。
“早安，玛卡巴卡。”
许归期对着院子里的芭蕉树问安。
轮椅静静地呆在芭蕉树旁边，好像它们是从不分离的一对挚友。
“吱呀——”
大门被缓缓推开，又被合上，悲鸣的声音比起之前小了许多。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微风抚过芭蕉叶片，树声轻动，人声寥寥。
“噶呀——”×2
几乎是同时，主房和耳房的门被打开，父女俩的脑袋同时探了出来。
在确定院子里确实没有想要见到的人的身影后，许轻烟遥遥地望了许安禾一眼，把小脑袋缩回去，没有多说什么。
“哎——”
许安禾轻叹，摇摇头，也把门关上。
“祸害走了，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清早的院子里，再一次陷入寂静。
这一次，好像连风都变得懒散，阳光照在叶子上，斑驳却不摇曳。
失了风，这个院子自然也就失了生气，失了活力。
......
在绯云坡，一个身着愚人众制服的人倚在二楼的栏杆旁，好像在偷懒。
清晨的街道，并没有什么行人，就算偶尔经过的一两个行人，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愚人众面具下的半张懒散的面孔而放松警惕，纷纷选择绕道而行。
那名愚人众对那些人的反应见怪不怪，甚至还有点享受，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这是在他加入愚人众之前，在老家的雪原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这令他着迷。
虽然如此，但他也没有忘了任务，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远处的那个小小的人影。
当人影走近，他脸上悠闲的神色消失，后退了一步，用栏杆隐住大半个身子，防止被目标注意到。
十几岁的样貌，个子不高，背着个大包，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个留影机，是他没错了。
那名愚人众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目标走出港口的方向，在周围环视一圈，确保没人注意到他后，就连忙沿着楼梯跑向他处。
七拐八拐，璃月港复杂的道路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困难。他在学会璃月语言之后，就自己把璃月港的道路摸了个门清，这是他们愚人众必备的基本能力，培训的时候都仔细练习过的。
他快步走到一扇大门前，与旁边的同僚点头示意后，就想推开大门。
可是有人快他半步，从里面推开门，差点撞到他的鼻子上。
“哦，没事吧？”
“啧，你......”
当他看清那人年轻的面孔时，仿佛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跟，心中的些许火气一下子消散的无影无踪。
“公，公子大人。”
他惶恐地低下头，行了一个下属面对上司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