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英雄起布衣,朱门不是旧皇畿。
李清同等人骑着四匹战马高调出城后,醉醺醺的杨文财借着酒劲,乘坐卡车也隆隆驶出县城,目的地是西安城省保安司令部。
他要去换枪,顺便敲竹杠,多弄些弹药回来。此去他信心十足,虽一身酒气,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异常清澈。
小燕子再次飞到联络处,王雅楠知道了吕照南就是红松。她没有时间懊悔,连忙让于美莲发报给延安。
两位大神前后离开了县城,表面平静的县城里却暗流涌动起来。
在黄帝庙时,救济会里有两位护士告诉于美莲,她们的小医院住进来一位特殊的病人,浑身是鞭伤,病房门口有两位特务看守,他们称呼他为郑先生。
这个情报很重要,于美莲几乎肯定那就是叛变的前特派员郑鸿川。回到联络处后,王雅楠立刻通知了何林木。
何林木激动坏了,好好的锄奸队队长却干着保姆的工作,他都不知道回去咋跟战友们说这事。
……
店头办事处。
办公室里,牛汉山与李清同四目对视,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坚定而毫不退缩的信念。
正这时办事处的院子里传出嘈杂的哭声和喊冤声,牛汉山耳朵一动,粗眉就皱起来了。他原隶属于西北政治保卫局,曾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到地方上,还不太习惯处理与老百姓之间鸡毛蒜皮的琐事。
好在路思温是政工干部出身,处理这类事是一把好手,院子里传出他安抚告状人的声音。
李清同嘴角一弯,却极认真的说道:
“早听说中共爱民如子,怎么还有喊冤的声音?牛书记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李某见识见识贵处的处理手段,毕竟辖区内总少不了有刁民告刁状的。我来一趟贵处,难得有如此学习的机会。”
“我党执政向来公开,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李书记长感兴趣,我就陪你瞧瞧去。”
牛汉山很自信,人家都撞上了,再藏着掖着岂不让国民党看笑话。
院子里三个随行的特务牵着战马站在墙角正伸脖子看热闹。
一位身穿白色缟服的妇女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孩子跪在院中,不停的给路思温磕头,口中不停的喊冤,求八路军青天大老爷给她家做主。
见牛汉山领着李清同走出来,路思温礼貌的上前敬礼做了自我介绍。
李清同对温和的路思温印象不错,雅然一笑道:
“路主任请继续,我就是旁观学习一番,但愿没有打扰你的工作。不过能否让这位妇人说一遍案情,也好叫我知道贵处的处理思路和方案,希望李某不虚此行。”
路思温没有在意李清同的说话方式,他和牛汉山一个想法,既然对方撞到了这件事,那就必须公开处理,不能让国民党的人说苏区的不是。
那妇人哭哭啼啼的将事情原本经过说了一遍,牛汉山和路思温俱都皱起眉头,唯独李清同淡然的抱臂观望。
原来去年国共达成联合抗日的共识后,中共就派了正规部队进驻这里,而在这之前,西安兵谏后随着东北军的撤离,中共就派了工作组来到了店头。
工作组立刻开展群众路线,宣传党的政策,阮家沟村也开始热热闹闹的革命运动。
村里有一户阮姓的地主,就是妇人的家。阮家虽是地主,却是经过三代人一代一代积攒起来的土地和家底。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阮家富裕后没有忘本,村子里谁家办红白之事,阮家必到场,甚至还帮人出殡。平时修路修桥,做力所能及的善事。乡里乡亲之间,口碑很好。
可是这世间就是有红眼病流行,当工作组宣传地主剥削论时,一些红了眼睛的村民就把阮家的当家人抓了起来。工作组不太了解当地的情况,使得这件事被迅速扩大化了。被鼓噪得群情激昂的村民们一窝蜂的瓜分了阮家的财产和田地。不幸的是阮家的当家人被抢东西抢疯了的村民们打死了。
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逃走了,不敢再回原来的家。工作组撤离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这些事都是牛汉山和路思温前任遗留的旧案。
如今妇人找上门来请求八路军伸冤做主,两位办事处的当家人俱都一个头两个大,尤其还有看热闹的国民党人。
路思温只好软言相劝,告诉妇人他们马上开始调查,如果是冤案一定平反。可妇人就是跪着不起来。
李清同眼神冰冷的问牛汉山:
“牛书记,你们中共是如何界定地主成份的?”
“剥削广大人民群众,多占良田,自家富裕而邻里贫穷,那就是地主。”
“她家是三代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土地,我请问你,劳动所得,有罪过吗?”
“她家的田地是雇佣村民们耕种的,这就是剥削。”
李清同疏淡的眉毛往上一扬,用嘲弄的口吻问道:
“她家怎么就是剥削了呢?你们延安没有劳工制吗?如果有,那你们是不是也算是剥削?”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反正不一样。”
作为军事干部出身,打嘴仗真不是牛汉山的强项。
“你们是不是太双标太唯心了,不是说你们都标榜自己是唯物主义者么。你们说资本家都是万恶的,我就问你,如果没有资本家开设工厂,我们的抗日工作什么做?前线的士兵穿啥?吃啥?用啥?我看没有资本家的贡献,抗战就不用打了。
再说你们八路军的军服和军鞋是士兵们自己做的吗?”
“那是根据地的老百姓给我们染布做的。”
“那你们怎么回报老百姓的?”
“给他们粮食或是边币。”
“这不就是劳工制么,他们干活,你们支付报酬,怎么你们就不管这叫剥削,而有钱人家雇工干活就是剥削了?
我看你们中共就是古人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虚伪透顶。”
“你胡说。”
牛汉山双眼冒火,怒视李清同。手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腰间的手枪,要是在战场上他早就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国民党人。
李清同轻蔑的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人,冷然道:
“目前前线吃紧,第五战区在徐州正在和日本人争夺台儿庄,战况惨烈,国军将士牺牲甚大。第九战区正在积极备战,准备誓死保卫大武汉。而你们中共却在后方如此这般作为,还无故抓捕我方追缉敌特的特工人员,贵党是不是要给国民政府一个说法,也给全国民众一个说法!”
李清同的高调挑衅,令牛汉山压不住火气了。
然而李清同并没有结束,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目下虽说是国共联合抗战时期,但李某只知道全中国都要听命于委员长,听命于军事委员会,我的人在追查日伪特务期间被贵处无故缉捕,这是在破坏联合抗日,是在给日伪特务提供保护伞。
我会如实将贵处的所为上报中央,现在我要求你们无条件放人,并向我方道歉。”
路思温连忙拉住牛汉山的衣袖,低声建议他立刻给延安打电话请示一下,此事不能鲁莽。
延安方面得到汇报,极为重视,鉴于对方一口咬定是在追踪日伪敌特时越过边界线的,只好命令办事处放人,至于道歉嘛,根本没必要,你们国民党的人又不是没在延安地区大搞破坏活动,彼此彼此而已。
李清同得胜而归,消息传遍了县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让县党部可以在未来行事嚣张令人敬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