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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扬簸贪嗔却,高升彼岸出泥河。

    吕照南的牺牲,在李清同看来纯是意外,不过也让双方的人员交换变得不可能了。他紧急联系武汉和特派员,汇报这次的刑讯意外。

    突然出现的变故令双方都始料未及,武汉总部没有说什么,毕竟是他们命令李清同逼问红松任务的。

    延安方面不干了,让对方立刻给个解释,不依不饶的要见诸报端。武汉方面也觉得理亏,用五名关押超过两年的中共党员交换,才平息了延安那边的愤怒。

    王雅楠是快到傍晚时才接到延安的电报,告诉她取消交换工作,红松同志已经牺牲,希望联络处能将他好好安葬。

    联络处众人悲愤欲绝,决不能任由革命烈士的尸体让县党部处理。王雅楠悲戚的命令于美莲看家,让杜亦雄雇一辆马车,她与杜亦雄和王彦楠三人火速赶到县党部。

    李清同乖乖的交出了尸体。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向桥山缓缓驶去。

    守备城门的士兵打电话汇报,中共联络处用马车往城外运送尸体,请示城门关闭后,他们回来是否开门。这时候正在军营进行武器交割的杨文财才感觉出了事。

    他打电话给李清同,问中共谁死了。李清同就告诉了他实情,一听是吕照南,杨文财撂下电话,紧急集合一个排,乘坐两辆卡车追出城外。

    自古桥山四周私坟如鳞,历代官府虽有清理整治,但屡禁不绝,毕竟老百姓们都觉得桥山的风水好,葬在这里跟老祖宗做邻居沾沾光,说不定能兴旺家族。

    卡车追到了桥山北侧,在柏林里循着火把的亮光找到了王雅楠三人。杨文财立刻命令一个排的士兵负责挖墓穴,他让三人在一旁看着,可三人都不搭理他,默默的挖坑。杨文财也只好亲自下场挖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很快一个大墓穴挖好了。动手抬吕照南尸体的时候,王雅楠说什么也不让杨文财和他的士兵碰尸体。

    “杨文财,请你和你的兵离开这里,接下来安葬的事情我们自己来。”

    “雅楠,我留下来可以吧,一会儿我还要给吕照南烧点纸送一送他。”

    “用不着,吕照南是我党的同志,是国民党杀害了他,你身为国民党员留在这里是对我党烈士的极大不尊重,请你马上离开。”

    王雅楠冰冷的口吻令杨文财有点生气了,可他又很无奈。王彦楠偷偷的扯他衣袖,小声告诉他赶紧走,他姐正在气愤和悲伤头上,让他明天自己来烧纸祭奠。

    深深瞅了一眼躺在冰冷墓穴里的吕照南,杨文财挥手带着士兵们走了。卡车开到桥山南侧时,他让士兵们先回军营,他说自己走一走,不用人跟着。

    桥山月夜,沮水寒彻,杨文财一个人慢慢往山上走去。柏林幽静,虫鸣啾啾,月光透过树冠洒下清辉,微弱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照得模模糊糊,如同林子里的鬼魅一般。

    在一棵有三个坟包环绕的古柏下,他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无人后,他伸手在古柏树下的草丛中揪住一个绳子头,用力一拉,掀起一块隐蔽的木板,露出一个狭小的地洞口。

    他钻进洞口,熟悉的走下十几个土台阶,然后掏出火柴擦亮了一根,将墙壁上的两盏油灯分别点亮。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地下空间。

    这是一个面积有十几平米的墓室,地上铺着两层厚厚的木板,基本隔绝了地面的潮湿。木板上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枪箱和弹药箱,这些箱子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杨文财用嘴吹去一个弹药箱上面的灰尘,默默的坐下来,心情怅然不已。

    这里是他这几年一点点攒下的武器装备。共计有21支中正步枪,130支莫辛纳甘步枪,四挺捷克机枪,九把崭新的驳壳枪和三支德国蔡司高倍军用望远镜,各式子弹6000多发和七箱德式木柄手榴弹。

    他沉默的抚摸着落了灰尘的枪箱,心里泛起一股凄苦无助的情绪。

    他曾经有一位钦敬的学长叫刘志丹。

    他追随着他的足迹,从榆林中学到中央陆军学校,那年他在榆林中学入党时才十八岁。

    1931年,他中学毕业,而他的学长已经建立了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部队人数达到了1500多人。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偶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是他见到的第一印象。刘志丹不张不扬,不露锋芒,雍容自若,温润如玉,豁达潇洒,他身上那种成熟的圆润令杨文财顷刻间折服。

    在部队待了几天,他时刻领受学长的教诲。刘志丹对他说:

    “部队人虽然多了,可指挥员却很缺乏。革命是一场长期的斗争,红军需要大量的基层和高级指挥员。

    杨文财同志,我不希望你现在就加入红军队伍,你的学习成绩很好,我建议你去国民党的中央陆军学校去深造,我们共产党的红军队伍里有很多高级指挥者都是从那里学来的军事知识。

    你去报考军校吧,这是革命的需要。”

    1934年他军校毕业后,组织上安排他回陕西入职待命,此时刘志丹已经是中共陕甘边区军委主席。刘志丹对他说:

    “革命有不同的方式和手段,我建议你去国民党的部队发展,那里是我们兵运的阵地,红军的人和枪都来源于那里。希望在敌人的心脏里,你能成长为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

    1935年9月末,西安绥靖公署步兵训练班解散,他即将去第三行政督察区洛川保安团上任营长。10月初他再次见到刘志丹,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学长。

    刘志丹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

    “文财,你能去保安团当营长我很高兴,说明一年来你的进步很快。

    洛川位于咸榆公路上,南与咸阳、西安相连,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我们的事业一定会从陕北一路向关中一直到陕南,你就是提前扎根在交通要道的柏树。

    你的家庭会是你革命工作的助力,希望你能珍惜。利用保安团筹集枪支弹药和开展兵运基础就是你目前唯一的任务,期待我们的部队与你兵运而起的部队胜利会师的那一天。

    红蛛丝网斧,松柏寒不移。可惜红蛛同志牺牲的太早,不然我会让他这个老师带一带你。你独自在敌军阵营中,万事小心。

    文财,你要知道我党的地下工作很艰苦,更很危险,随时都会牺牲或叛变。为确保你的安全,你今后是与我单线联系的独立工作单位,我授予你代号红柏,希望你成长为陕北红军中坚贞不摧的红色柏树。

    “寒暑不移,贞松劲柏,保重。”这是他临行前学长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没有想到那次见面竟然是诀别。随后他听说学长被新成立的西北保卫局的人抓捕了,直到次年他牺牲,学长都没有再联系过他。

    语罢倏然别,孤鹤升遥天。

    他成了孤鹤,已经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