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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云孤鹤东西路,四海九州多少山。

    吕照南曾是孤鹤,可他牺牲了。

    他的任务和使命连同他的尸体被埋在桥山柏林中,再无人知晓红松的秘密。

    孤鹤其实就是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孤独、顽强,但却悲壮。

    吕照南曾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袁逸舒是日本特工”,可杨文财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红松的任务是在国民党统治区挖出袁逸舒,还是顺便挖出日本人的阴谋,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以袁逸舒为圆心,挖出他身边的所有日本特工。

    吕照南死的没有瞑目,可是所有的未解秘密都随他埋在了地下。历史的风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这样孤独战斗的烈士,以及随同他们一起消失的历史秘密。九泉之下,地冥府中或许会传来一声深深的遗憾的长叹。

    英雄入土,孤鹤杳然,无名的云朵恋恋飘向远方,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昏黄的墓室里,杨文财凄苦的一笑,他看着手里的军帽,心里泛起酸楚和无奈。

    他是红柏,中共红字头的高级特工,可他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从他中学入党开始,一直到他得到正式任务,组织是花了代价并等待他成长,他肩负着组织的信任和重托,更是双手托着学长的殷殷叮咛和期望。

    他把自己打扮成兵痞中的纨绔,纨绔中的兵痞,在黑暗的内战年代,成长为一名保安团团长。

    学长牺牲了,没有人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并没有迷茫,他要做学长所说的坚定的共产党人。

    可是运气不佳带来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前做好兵运基础的保安团被军政部征调去了前线,自己筹措的武器弹药躺在墓室里吃灰尘,青梅竹马的王雅楠视他为异类陌路。

    他的心被挫折扎得血淋淋的,可他没法躲避,必须面对。

    现在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手中1600人的保安团将何去何从。他不愿意再被军令部征调,他想带着队伍参加八路军去抗日的前线。可是谁会相信他呢?

    一个失去上级联络人的孤鹤,总有巢穴在等着它回归。可要是一个没有记录档案的孤鹤,就是没有家的孩子,是危险分子,是需要严格的甄别,甚至是一生的甄别。

    杨文财最痛苦的就是这种情况,那将意味着他不会再有为党工作的机会了。

    是毅然带领队伍去找党,向党坦诚一切,还是再等等看,等待虚无缥缈的时机,他的心在挣扎,在辩论,在抉择,在痛苦的折磨自己的神经。

    “唉,苦命的痴儿。”

    一声幽幽的长叹从地道口处传来。

    杨文财惊得跳起来,迅疾拔出腰畔枪套里的手枪。打开保险,双手持枪瞄向声音的来处。

    “莫执一时念,便忘千古音。”

    “道爷?!”

    杨文财低声惊叫起来,可手里的枪依然指着突然出现的玄清道长。

    “苍柏森然古庙深,风霜历尽见天心。

    当年曾向西山望,—片孤云自在吟。

    臭小子,躲在这里哭天抹泪的,你真出息。”

    玄清道长稳步走下台阶,杨文财想了想就收起了枪。

    在道长面前有枪没枪都没逑用。

    对于道长他是尊敬的,也是信任的。道长是看着杨文财、王雅楠他们这些守陵人的后代长大的,并亲手授艺调教他们。而玄清道长身上那股子飘逸的仙风道骨、侠骨柔肠和爱国情怀,深深的影响了少年时代的杨文财他们,可以说他是孩子们的启蒙老师。

    他有个口头禅,道不参政,但道亦爱国。

    道长四处打量墓室里的各种箱子,颇有些意外的点点头。

    “我说道爷,大半夜的你跟踪我?”

    “闪一边去。”

    道长抬手把他扒拉到旁边,然后一屁股坐在杨文财刚刚坐过的弹药箱上,舒服的伸直双腿,双手开始按摩大腿。

    “我倒是稀罕你,跟踪你还不如回宫里睡个神仙觉。

    你们这些娃子在我的地头上又是火把又是挖墓的,我睡得着么。不过我见你小子被王家丫头撵走后,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闲着无事过来看看。大半夜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都被你们累坏了。”

    “你自己都说是老胳膊老腿了,天一黑还不赶快睡觉,黑灯瞎火的穷溜达啥。”

    “我怕我一闭上眼你们这些娃子把桥山拆了。”

    道长又拍了拍身边的弹药箱,玩味的看着杨文财:

    “臭小子,在我的地头上弄这些家伙事,你想炸了老祖宗陵地吗?你是不是该给我老头子一个解释?”

    “嘿嘿。”

    杨文财赶紧蹲下给道长捶腿。

    “看您说的,你的地头不就是我的地头嘛,家里地方太小,咱俩的地头大,找个地方当仓库用,正合适,嘿嘿,正合适。”

    “你个猴崽子,还咱俩的地头,什么时候成了咱俩的了。我看是花果山都装不下你了,就跑到这里占地盘。”

    “嘿嘿,咱俩谁跟谁呀,这么大的桥山,我就用了一小块地,还是地底下,您就当没看见成了吧。”

    道长佯装嗔怒,随即黯然一叹,拍拍身边的箱子说道:

    “坐下来,陪我说一会话。”

    杨文财乖乖的坐下来,道长将手放到了他头上,慈爱的抚摸了两下,却弄了一手的刨花水,随即嫌弃的在杨文财军装上擦了擦,杨文财讪讪的没吭声。

    “唉,这世道啊。我们道家大道说,自古江山社稷三百年一小劫,八百年一大劫,从太平天国到现在,中国内战不断,而今又有日本人侵略,开始了国战,此乃中国的气运劫难。

    我们道家大道常说:盛世避世自修身,乱世入世济天下。可道家一脉终究是人单力薄,拯救国家复兴民族的担子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曾有一位忘年交的小友,他是我们陕人中真正的兵者、智者、仁者,是三秦大地的大义之士,忠义之士。”

    玄清道长深邃的目光中闪出回忆的神采。

    “他很尊重我,十分信任我,视我为奇人,常常托付我一些事情。人以坦诚对我,我亦坦诚对之,绝不负人,道家之人更是一诺千金。

    苏区肃反时,我听说小友被抓了起来,那些江西来的红军我不认识,我一个方外之人又怕去了给小友添麻烦,直到听说他要东征。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三月的一天,我在罗峪口找到了他。

    他对我说,有一事相托。他有一位身负秘密使命的年轻部属,原本想让这个年轻部属独自历练一番,可要是他不在了,他担心那个部属会茫然无措,更会有危险。委托我在他不在时,作为中间联系人,帮他一把。

    小友说这个人我一定认识,到时自见分晓。

    小友的名字叫刘志丹。”

    话音一落,杨文财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