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这种地方，于南问溪来说，晚上同白天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白天看见的是满面愁容祷告的人，晚上看见的，依旧是满面愁容祷告的人。
很多个白天与夜晚，他同那些人一样，哀求过，祷告过，只是人世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愿望，上帝是听不完也实现不完的。
不如意才是人生常态。
进病房的前一刻，楚寓放开了他的手。
南问渔正听隔壁床男孩子的阿婆讲故事，今天讲的是豌豆公主。
“李奶奶，公主真的知道有豌豆吗？”
南问溪没有惊扰，只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那个满脸好奇的小姑娘。
她很消瘦，面上是病态的白色，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大，亮晶晶的，带着生机。
“是的呀，公主感觉到的。”
南问渔皱了皱小眉头，还是不相信：“可是豌豆真的很小很小呀……”
阿婆瞧见了他，笑着开口：“小溪来啦。”
“这回怎么这么晚呀……”她的话在看到随后跟进来的楚寓时戛然而止，面色变化了几番，但是到底没说什么。
倒是南问渔，她也不认生，甜甜笑着问南问溪：“哥哥，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呀？”
南问溪的面色柔和了下来，他摸了摸她光溜溜的小脑袋，很自然地介绍：“这是哥哥的朋友。”
他原本想说该叫哥哥的，可是想了想楚寓也有二十六岁了，叫叔叔比较合适，所以也没有纠正。
阿婆轻轻咳嗽了声：“小溪呀，刚刚张医生来了，说是要和你说说渔渔的病情。”
张医生是南问渔的主治医生，南问溪偏头看向楚寓，无声询问。
楚寓点了点头，没在意阿婆的小心机，他温和地点了点头：“去吧。”
这样的他让南问溪莫名有种危机感，但他现在无暇顾及楚寓的心情，也不想去揣测楚寓的想法，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楚寓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了南问渔的床边。
阿婆在自家孙子旁边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楚寓身上，那是一种戒备的姿态，仿若楚寓是洪水猛兽般。
也确实，楚寓这样一看就很精贵的人物，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根本接触不到的存在，她接触不到，南问溪也接触不到。
阿婆对楚寓这种资本高层有着天生的戒备心理，毕竟他们的身份本就是对立的。
但南问渔是小孩子，她觉得面前的这个叔叔很和善很好看，让她觉得亲切，于是她拉了拉楚寓的袖口，满脸的天真无邪。
她问楚寓：“叔叔叔叔，豌豆公主真的感觉得到那颗豌豆吗？”
楚寓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上，这个小动作，刚刚在车上，她的哥哥也做过，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觉，满是讨好试探的意味。
楚寓轻笑：“是啊，豌豆公主感觉得到的。”
见他回答了，南问渔更开心了，她喜欢一切长得好看的东西，比如说隔壁床的小男孩，比如说上次张医生送给她的花，比如说哥哥，再比如说她的小兔子玩偶。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叔叔也成了她喜欢的存在。
隔壁床的阿婆见他们没注意到自己，拍了拍自家孙子的背，悄悄溜出了病房。
“那如果渔渔也是公主，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生病了呀？”
女孩的眼睛里满是天真纯粹，那样的干净，楚寓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只是另外一双眼睛里，多了疲惫与戒备。
他不回答，南问渔也不气馁，她觉得楚寓能陪她说话就已经很好了，在医院这样的地方，她看不到太多的陌生人，所以楚寓这样的新面孔让她分外开心。
“叔叔，如果渔渔是公主，是不是就能给哥哥好多好多钱，哥哥总说要挣钱给渔渔看病，可是他看起来好累好累，渔渔给哥哥好多好多的钱，哥哥是不是就不用那么累了……”
小孩子真的好烦啊，楚寓想。
他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让他回答不了的问题呢？
过了很久，他才抬头看南问渔：“渔渔。”
他说：“以后哥哥不会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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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婆出病房的时候，被门外的保镖吓了一跳，她稳了稳身形，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保镖一眼：“小伙子来医院找人吗？干嘛站在别人病房门口，吓死人喽！”
保镖嘴角抽搐了下，但是想着面前这阿婆是从病房里出来的，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阿婆，我家老板在里面。”
“哟，老乡呦！”李阿婆的面色好看了些，却马上又沉了下来。
“里头内个，是你老板啊？”
她这话说的方言不像方言，普通话不像普通话，所幸他们还真是老乡，保镖还真的听懂了：“里面是我家老板。”
李阿婆退后了几步，讷讷笑了笑：“哦哟确实是一表人才滴……内个，阿婆还有事，咱以后遇见了再聊。”
她说完，脚底抹油般，飞快地消失在了保镖面前。
保镖挠了挠自己的寸头，心说这年头老人家身体真好，回头也该让自家老头多运动运动，看看人家，健步如飞的。
李阿婆过了转角才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没问人小伙子要微信，里面那大老板看着就不好惹，估摸着外面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真推给别的姑娘了，万一以后家暴什么的，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后半生吗？
都是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的，她怎么能害自己村的人呢……
这小溪是招惹了什么人哦，被人家骗了可怎么是好，本来为了渔渔的病情就很艰难了，总不能把后半辈子都毁了吧。
她好歹也在城里呆了这么久，八卦什么的听了不少，听说这些富贵人家，最是容易出一些变态人物，无法无天的，他们平头老百姓的，招惹上了人家，被欺负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不行不行，小溪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她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迈进火坑里头去了，她得好好劝劝那孩子。
好歹得为以后想一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