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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佳期遥遥(3)

    楚寓也难得地肯定了楚非许的做法:“遇到别人的刻意为难,反抗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非许,你的方法用错了。”

    “今天的事情,你可以向老师反馈,也可以回来找我们处理,而不是跟别人打架。”

    “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是失败的,你明白吗?”

    他们这样的家庭,个人的能力固然重要,但处理事情的态度与涵养更为重要。

    失礼会让一个人成为圈子里的笑柄,并且失去进入这个圈子的入场券。

    “我明白的叔叔。”楚非许低头,“是我处理不当,让叔叔们替我操心了。”

    “哪里不当了!”南问溪一把抱住了他,“你还是小孩子,不要计较那么多,别听你楚叔叔的,但是下次可不许直接上去打人了,万一你打不过怎么办,你回来喊我,我带着人去揍他!”

    楚寓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是无奈:“别带坏小孩子。”

    南问溪眨了眨眼睛,挑衅般地做了个鬼脸。

    ***************

    淮城的秋天永远是下着雨的。

    楚幕锦撑着伞走过烟雨朦胧的石桥,敲响了巷子口的一扇木门。

    她其实一直觉得,这个城市很矛盾,纸醉金迷中带着小意温婉,高楼林立,却还想要深巷里的烟火气息。

    它迈向新生,但好像害怕自己忘记过往,执拗又可怜地守着这点传承,也不知道到底是它忘了传统,还是住在它这里的人们忘了。

    院子里传来老人沙哑的声音,和这古旧的巷子很搭,楚幕锦依稀记得院子旁槐树开花时的模样,带着槐花香的风能从巷子口弥漫到巷尾。

    她想起很多人对她的画作的评价,他们觉得那些画有一种温情脉脉的感觉,那是旁人学不来的,便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南问溪也画不出她的意境来。

    确实,她这一生最快乐的两个时光,其一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其二就是离婚后在这个院子里度过的一年。

    老人打开了木门,她的头发已经白了,眼睛好像也不太好了,看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拉住了楚幕锦的手:“闺女……你回来啦……”

    楚幕锦将伞往老人的头上挪了些:“嗯,卫姨,我回来了。”

    很多年前,她离开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不过她是在夜里走的。

    前夫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在这里,频频上门骚扰,而哥哥和父亲在公司里奔波着,哥哥的梦想本不是经商,却因为她开始学金融,分担着父亲身上的担子。

    但他天生没有经商的天赋,好多次楚幕尔来看她时,她总能看到哥哥眼里的红血丝。

    他一天天地憔悴着,楚幕锦不知道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当前夫找上门的时候,她下定决心不再为难他了。

    她告别了卫姨,在夜色中登上了出国的飞机。

    其实她早该出国的,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事了,也不会让本就没什么牵挂,无事一身轻的卫姨为她这么一个借住的陌生人挂心那么多年。

    可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楚幕尔问她离婚后想去哪里,她下意识地说想找个清净的小巷子散散心,这一散,就与卫姨结了不解之缘。

    或许是遇见的那天风太轻,又或许是槐花的味道足够吸引她,她一眼就看中了那间小院子,得知有人住以后,她犹豫了许久,还是表达了自己有些过分的要求。

    她想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离去的时间不定。

    卫姨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时她不知道为什么卫姨会答应她那过分的要求,她本来不抱希望。

    后来街坊邻居告诉她,如果卫姨的女儿还活着,也该是和她一样的年纪。

    故事往往从一句不经意的话开始,随着一天天的共处,她们不是母女,甚似母女。

    可人生起承转合是常态,她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才想起前路迷茫,归期不定。

    甚至怕卫姨被连累,直到前夫家垮台以后,她才敢和卫姨打一个电话,问一声平安。

    她那时站在Y国冷冽的寒风中,想说自己好冷,想说自己很想卫姨,想说好多好多话,最后却只是委屈地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着那样好的、远超同龄人的家境,却还是将生活过得支离破碎,哥哥说那不是她的错,可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错。

    如果她能自己独立起来,那面对前夫的殴打婆婆的刁难,她就可以挺直脊背还手,而不是指望家人和朋友。

    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每一个担惊受怕的夜晚,她都会在心里否定父亲教给自己的话,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一个合格的妻子该做的事情、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该有的德行,却不该是一个独立女性该具备的条件。

    她为什么一辈子不能原谅父亲呢?

    不是因为他把她嫁去给前夫,也不是因为那些看似无心的忽视,而是因为他对着小时候的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

    “锦锦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是小公主,不需要像哥哥们一样努力,以后哥哥们会养你,锦锦的王子也会疼爱锦锦……”

    那些看似偏爱的话,是这世界上最毒的毒药,她活在那幻境里,她学习大家闺秀的礼仪、学习琴棋书画、学习一切父亲看起来有必要的东西,却忘了那些赞美不是因为她琴弹得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她优异却不是很显眼的成绩。

    那是一堆附庸风雅的自认上流的人士,哪里会去了解那些艺术背后的美和含义,他们只需要知道那是艺术就好了。

    那些夸赞,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楚氏掌舵人,她的未婚夫是集团继承人。

    你听他们夸赞的,是“你有一个好女儿”或者“你的未婚妻真贤惠”,而面对她时,他们永远只是敷衍的点头。

    可惜她幡然醒悟的时候有些晚了,她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了。

    但比起更多被蒙蔽了一生的女孩子,她其实已经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