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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憾又诡异的是,那名叫阿大的青年,自昨夜出门后,到今日都还没回来。

    但是当桂诣川问他有没有报官时,庄志执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不让。”他说起原委,“比武大会期间,城内不许出现流民乞丐——他们听说有人出了长福寺,就被抓进衙门,投入牢中。”

    “……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桂诣川皱眉。

    “恐怕也不一定真的。”姜衡看向二人,“流民听到也只是谣言,却也没人敢真的去求证吧?”

    事实确实如此。

    流民不懂律法,一路逃命过来,见多都是人心险恶,对官府也是天然的恐惧,只怕随便给安个罪名,他们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追究真假,而是恐惧而逃——

    ——顺便还会以讹传讹,自发地把谣言和恐惧扩散。

    本想让庄志执带着,去探访那些流民,但未走到门口,有几个小孩看见生人就赶紧跑了回去,大人见了也将房门紧紧扣上,若不是外头还有些散落的菜叶、熬粥的锅具,这院中死寂得就如同坟地一般,连动物的声音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

    庄志执摊开手苦笑。

    “除了长福寺的人,他们从不和外人接触。连我也是过了好久,才……”

    桂诣川眼眸微转。

    “怎么了?”姜衡问。

    “没什么。”桂诣川朝她弯弯唇角,“走吧,我们应该是没法从这里问出些什么了。”

    碰上这样的情形,也不能强行撬开他们的门,只能暂时离开。

    两人想知道阿大的下落,更想知道关于焚兰教的信息,拜托庄志执留意,哪知人“哎”了一声,匆匆回屋,拿出了一份小几页的册子。

    “这是他们宣讲教义的册子。”

    他在两人面前翻了翻,里面没几个字,而是几幅小图,有火焰的样式,也有高发披帛的女子,还有太阳、兰花……

    两人接过来看,马上明白了这是一套说故事的画,讲述焚兰神女的故事。

    神女本是人间寻常女子,一生下来掌心就有一朵兰花样的胎记,只要是生病的人被她轻抚,就会痊愈,庄稼就会高长,这样神奇的本事为十里八乡的人称赞,却被有些富人所恨,于是他们寻了个借口,陷害了神女,把她推入火中受刑。

    烈火烧了一天一夜,那些受过神女恩惠的人就在火旁哭了一天一夜,火熄灭以后,伤心的人们却在火中发现了一株兰花,人们把她种在山上,围起来供着,并立了一尊神女像。害神女的人,不久后都遇上意外,自己作孽而死。而供着兰花的村落,年年风调雨顺,村民都过着幸福富足的日子,但在村外的世界,人们发现,如是天下太平,兰花花瓣便是纯白如月,但若世有大灾,花瓣就会变红。

    人们都说那是焚兰神留下的启示,人间不公,须烈火以焚,待余烬终了,才可换来世间清平白净。

    ……

    啊这。

    姜衡指尖抚着图画。

    图画线条流畅而细致,看得出那制作的刻版十分精良,估摸着还是出自大师之手。

    这焚兰教……

    姜衡看着那纸上“人间不公,白兰诞世”、“熊熊烈火,焚世污秽”熟悉字样,陷入一阵思忖。

    她想起桂诣川他师姐,江心月和那个叫凌风的男子的事。

    他身着的白袍,与焚兰教脱不开关系。

    那桂诣川知不知道这个人?又知不知道他和焚兰教有关系?

    ……

    两人辞别庄志执,姜衡看到书生看桂诣川的眼神,不禁心里浮起一丝感觉。

    庄志执似乎很相信他。

    天空下起一阵丝丝绵绵的小雨。

    两人站在寺院檐下,桂诣川从里头接了一柄油纸伞。

    天色有些晚了,长福寺也冷清下来,雨水打湿了缭绕的烟香,湿漉漉化作一阵清淡的水雾,没入青松之间。

    深秋的雨独有一种凄冷肃穆,桂诣川几乎半边身子都在雨中,伞下就像只有姜衡一人般,她让走近些,桂诣川却固执地为她腾出周身半臂的距离。

    “做什么呀?”

    姜衡眼睛圆圆地眨了眨,唇角微翘,一直绷着的男子模样,这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女儿家的娇俏。

    “离这么远……不怕雨淋湿,倒是怕我吃了你?”

    桂诣川一手撑伞,一手背手,脸上尽是无奈又柔和的神情。

    “不要再调侃我了。你知道我是为什么。”

    姜衡感觉心头一暖,忍不住眼角也跟着弯起。

    她抓起桂诣川衣袖。

    “那我们快下了台阶上马车去吧!这样也能少淋着些……”

    桂诣川顿了顿步。

    “……慢些罢。”

    他反手握住姜衡的手腕。

    “我还不想……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腕间温热,两人衣袂交叠,桂诣川很妥帖地湿了半边的衣袍背到身后,就怕雨水碰湿了姜衡。

    两人驻足在出寺的台阶上,四目相对,山风和秋色,都无法渗入伞下。

    “好。”

    姜衡轻声应。

    “那我们……慢慢走。”

    下一趟台阶,两人走走停停,就像那疏懒闲谈的连绵时顿的琴声,想起往日事,指尖轻轻拨,一时停在记忆里,一时又被炉中暖香唤回,竟是想了又想,弹了又弹。

    待到两人上了马车,站在车旁的元良,浑身湿透,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俩眉来眼去、脉脉含情,将淋雨撑伞当作浪漫事,但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别人?

    他可是在阶梯底下等了快两炷香——没有伞,还要看着二人慢慢慢慢……地走来。

    “……公子。”

    元良抹了把眼上的雨水,眼神凉凉地看向桂诣川。

    “车内本来备了热茶,怕是这会儿也已经凉了。”

    桂诣川拍了拍元良的肩膀,随姜衡一同入了车厢。

    比起坐在车外显眼,倒不如坐在车内。

    桂诣川方才将伞打得严实,风风雨雨,只要稍变个方向,他便细心地调整伞面朝向,姜衡身上只有薄薄一层湿意,再无别的了,但只怕是这样,桂诣川也有些紧张着,说要用内力为她驱寒干衣……

    然后被姜衡拒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