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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风雨欲来

    榆津关,城墙上,戍旗挂在杆上,高高直立,却被风雪冻住,在猛烈的北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远处烽火台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荒漠半边天,一簇簇烈火跳跃在李继眼中,他一只手拔下城墙外冰冷刺骨的冰锥,放入口中,咯吱咯吱的嚼,眼睛一眨不眨:“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

    传令兵跑遍城墙每个角落,肃杀之气暗中汹涌,黑甲覆身的大魏士兵悄然起身,拉满弓弩,对准越来越近的黑点。

    为首的胡人嚣张的拍马而来,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荒原上溅起的雪渍几乎要遮蔽住整片天空。

    “放箭!”

    拉满的弓早已等不及,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箭雨从高空俯冲,一时之间,胡人进攻的队伍人仰马翻。

    可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谁也没有想到胡人会在中原新年进攻榆津关,守城的只有李继带领的两千士兵。

    这是一座孤城,距离最近的兵营赶过来至少也要三天,可现在冰天雪地,士兵赶路更加艰难。

    三天,援军能到吗?

    胡人还在往前冲,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墙根,云梯被搭上城墙,壮硕的胡人顺着吱吱呀呀的云梯往上爬,大魏士兵搬来冷水,扑头盖脸浇上去。

    边疆实在是冻啊!冷水泼在身上,瞬间就能凝结成冰,刺骨的寒逼迫他们松开扶着云梯的手,惨叫着摔下。凭着惊人意志力不松手的,也在爬上城墙之际被黑甲士兵一刀掀翻在地,尸体和着黑血再次被洒下城楼。

    整个除夕之夜,守卫榆津关的士兵都大睁着眼睛,他们面前是密密麻麻的胡人,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在艰难的抗击之后,又缓缓退去,雪地里留下一片血淋淋混杂着的尸体,已经分不清是大魏人还是胡人。

    李继靠在墙根,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舔舐着干裂的唇,喉管里尝出铁锈味。

    天光大亮,刺目的雪照的人眼睛生疼。

    已经是胡人围困的第三天了,他们刚刚打退了胡人第四次进攻。

    他的旁边,一个和胡人交锋时静默无语的大魏士兵突然开始呻吟,李继扒开他的衣服,腹部豁然开着一个大口。

    李继咆哮:“郎中呢?郎中呢!你他娘的为啥不穿盔甲!”

    有人嗫嚅着开口:“他是城里粮铺的老板,送完饭就留下抵挡胡人了。”

    李继失声,他环顾四周,城墙上穿着盔甲的士兵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一身粗麻的城中百姓。

    饭店的掌柜,药坊的郎中,文弱的书生,斤斤计较的小贩,食不果腹的乞丐……

    传令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掏出怀里塞着的布条死死锢住粮铺老板还在流血的腹部。

    悲凉的情绪在大魏士兵中蔓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将军,传信兵真的冲出去了吗?陛下收到急报了吗?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更多人开始呜咽,李继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谁也不知道,传信兵究竟逃出去没有,就算逃了出去,风雪交加他能不能跑出雪原。

    “早就跑出去了!”

    提着饭桶正挨个给守城人施粥的女子横眉一竖:“谁要是再给我哭天喊地、磨磨叽叽,看我不一铁勺抽死他!”

    见众人看过来,她警告般扬了扬手中高举着的铁勺。

    紧张的情绪被冲散,有人抱着热粥还嘴贱:“张娘子,你这么凶,我们将军以后要是娶了你,你不会打他吧!”

    李继不知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还是被热粥烫到了嘴皮子,急忙哈着气,一个哆嗦。

    “我呸!”张娘子木桶“咚”一声扔在地上,眉飞色舞:“他要是敢娶我,我肯定疼他都来不及,咋会打他?”

    众人起哄,李继耳朵一红,赶紧拉着张娘子到墙根坐下,拧着眉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说啥呢,咱俩八字都没一撇!”

    张娘子另一只手揪上他的耳朵,努嘴示意他看自己被牵着的手:“好啊!李继,拉也拉了,摸也摸了,你不想负责?”

    “疼疼疼。”李继一秒破功,龇牙咧嘴:“负责负责,负责行了吧!”

    耳朵被松开,李继紧握着张娘子的手却没松开,嘟嘟囔囔:“什么时候摸了?我咋不知道。”

    “我说摸了就是摸了!”

    “好好好,摸了摸了,肯定是我这只手犯的错误,我打它!”

    张娘子“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人靠着城墙安静坐着,听着耳边传来的风声,雪花点缀在凌乱的发间,竟有几分白头到老的静谧。

    李继忍了半天,终于问出声:“我刚到幽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个绿衣裳,娇羞的给我送水喝,温柔的很,咋现在成这样了?”

    张娘子翻了个白眼:“那都是装的,现在嫌弃我了?再说你刚来幽州也没像现在这样胡子拉碴啊!”

    又得意一笑:“那会儿你骑着高头大马,我一眼就相中了你,专门做了身新衣裳假装给你送水喝。”

    李继嘴角不由自主荡开笑意,一向不怎么说情话的汉子这会儿倒是大大方方:“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张娘子却少见的扭捏,转头抿嘴悄悄的笑。

    两人的手紧紧牵着,似乎和爱人在一起,一切风雪都不再可怕。

    京城外,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勒马!”

    守城官兵厉声喝斥,拉弓张箭,千钧一发。

    “边关急报!”

    马背上的传信兵高举信函,函上插着的三根乌羽被光线一照,流光溢彩。

    外城门刚被打开,马就急切的冲了进去。

    “边关急报”的嘶吼声伴着一道道城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最后一道城门大开,马儿被勒住,嘶吼一声,猛然倒地,传信兵被摔在地上,官兵急忙顺着脊背把人扶起来,却摸到满手鲜血,人已经停了呼吸。

    这封外皮被血浸黑的加急信函终于呈到了魏帝手中。

    御书房中,阴沉的气息弥漫,太监婢女跪了一地,谁都知道这是暴怒的前戏。

    “胡人。”魏帝恨不得生啖其肉:“好一个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