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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黄雀在后

    一月之后,从雍州水路出发又转为陆运的的送粮队伍终于抵达幽州边境。

    运粮队伍从山谷中走来,沉重的雾气笼罩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中间是徐州与雍州的罪犯,负责运送粮草,而两边的监军懒懒散散的走着。

    似是不知,在胡人眼中,他们是肥美的雪兔,慢慢走向早早布置好的砧板。

    “大汗,他们来了。”

    马儿隐隐不安,躁动异常,不断耸动脖颈,响鼻阵阵。

    完颜贺钺没有安抚,他和马儿一样躁动,血管不安分的在皮肤下剧烈跳动,那是熟悉的亢奋和久违的沸腾。

    他趋马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抬了抬下巴:“你带一队狼军去探探虚实。”

    何三打着哈欠,衣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疲倦又萎靡。

    谁也没注意到他头盔下,小眼睛正机警的四处转悠。

    大地轻轻颤抖,未见人来,枯黄的草地上却隐约露出一点旌旗的鲜艳,紧接着喊杀声和吆喝声四起,一队胡人骑兵从路旁山坡上冲下。

    运粮的队伍被从中截断,大魏人四散逃跑,在铁骑下如同弱小的兔子。胡人并不急着杀戮,只是肆意追逐着逃跑的大魏人,一刀刀割开粮食布袋,兴奋的看着如同流水般散落的麦,疯狂按耐暴躁,等待最后的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有监军扯着嗓子大喊,何三嘴角抽了抽,一肘子拐过去,压低声音:“你他妈装像一点,哪有大魏将士遇到胡人只会喊救命的!”

    说完举起刀正面迎上马背上嚣张的胡人,手中的刀却被居高临下的胡人砍落,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似乎用掉了最后的勇气,他连掉在地上的刀也不敢捡,丢盔弃甲,踉踉跄跄撒腿就跑,边跑还惊恐的大喊:

    “胡人,胡人来了!”

    旁边人跟上来,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扮演过压寨夫人的人,表演天赋嘎嘎的。

    何三翻他个白眼:“来的人太少了,胡人狡猾的很,头领肯定还在后面,按照计划往山谷跑!”

    “中原人,一群待宰的羔羊!”

    大魏人四散溃逃,完颜贺钺放了心,挥动马鞭,轻蔑嘲笑:“来吧,给他们一个教训!”

    黄澄澄的粮食冲昏了他的头脑,于是更多的马匹从山坡下冲上来,追上往山谷逃窜的监军,如同一片黑压压的蝗虫,张着血盆大口贪婪的凝视食物。

    枯草高昂着头,为埋伏在峭壁上的大魏将士提供完美遮盖。

    有人按耐不住,有些急躁的往前伸了伸头,被沈行俭一把按下:“别动!再等等!”

    他深谙捕猎的道理,对于一个优秀的猎手来说,总要等猎物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主动而完全走进陷阱。

    大魏监军从山谷口跑出,四散逃窜,完颜贺钺终于被吸引着乖乖走进了这个天然的陷阱。

    滚滚巨石突然从天而降,有胡人被砸中,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被受惊的马匹踩踏,鲜血和着脑花四溅,白花花红彤彤一片。

    紧接着漫天箭羽从山谷前方射来,山谷中乱成一团,惨叫连连。

    完颜贺钺心知上当,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逃跑,但原本散乱的粮车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到山谷口,死死堵住了返回的路。

    透过粮车间的缝隙,他还能看到惊慌失措的狼军被左右突然冲出的骑兵包围,狼兵恍惚的瞬间被大魏骑兵刺落在地。

    马上彪悍的狼兵落地时如同失去翅膀的鸟儿,惶惶不安。

    震天的喊杀声中,惶恐不安的胡人死前最后一瞬只看到大魏将士已杀红的眼中无边的仇恨。

    “不要慌!冲过去!”

    完颜贺钺内心恐慌,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心头,他只能死死锢住慌乱的马,挥动马鞭抽打地上狼兵的脊背:“把粮车推开,开出一条路!”

    沈行俭居高临下看着慌乱的胡人,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缓缓搭上弓,瞄准了拼命不让自己被甩下马的胡人首领。

    “铮”的一声,果断松弦。

    耳边传来破空声,完颜贺钺瞳孔骤缩,却已然来不及躲避。几乎就在瞬间,箭头穿破厚重的盔甲、撕裂柔软的狼皮、割开紧绷的皮肉,箭头倒刺绞着肉,像是一只对血液极致渴望的水蛭正往里钻。

    完颜贺钺咬牙忍住手臂上的疼痛,把缰绳换到右手。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逃出去,要立刻逃出去!

    然而,沈行俭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第二支箭紧接着射出,精确对准了他握着缰绳的右手。

    “啊!”

    完颜贺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及上马,拖着伤残的手惊险躲避开一只马蹄。

    有胡人想要扶起首领,却被嘶吼的马匹隔开,掀翻在地。

    沈行俭冷眼看着,再次张弓搭箭。

    这一次,是左腿。

    拖着断腿,完颜贺钺再无力躲避,瞳孔中一只马蹄不断放大,绝望的情绪过后是无边的疼痛和无际的黑暗。鼻梁骨被踩断,脸上有东西被马蹄踢开,砸在离完颜贺钺最近的胡人脸上,他颤抖着接住。

    两人凄厉的惨叫传来。

    一声来自完颜贺钺,因为疼痛。

    另一声来自被砸中的胡人。

    那是一只被挤压出来的——

    眼球。

    这场复仇之战以雾气开始,又以浓烟结束。

    荒原上,曾经嚣张至极的胡人表情狰狞的躺在火堆里,任由火舌从脚背舔舐至头颅。

    一片死寂。

    这是一场无声的祭奠。

    沈行俭抬起手遮住血红的火光,火光中似乎映照出千里孤坟,耳边又响起兀鹫凄厉的叫声。

    张小妹蹲在地上,认真盯着气息奄奄的完颜贺钺。

    他披头散发,满脸鲜血,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铁甲上不断渗出鲜血,在地上汇聚成潺潺溪流。

    伴着咳嗽声有肉块和着黑红的血被吐出,张小妹知道,那是被马蹄踩踏时破裂的内脏。

    她看的太过认真,以至于张狗娃有些心悸,只能惶惶劝道:“小妹,别看了,他……”

    “你也来看看。”张狗娃喉咙里的剩下话被遏住,小妹不由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