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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瑟瑟发抖

    “崔大人!”

    崔知鹤从皇城回到梧桐巷子已是傍晚,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很想先回去吃口热茶,可刚到家门口就被人叫住。

    崔家门口就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已是二月底,干巴巴的树枝上稀稀拉拉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枯叶掩盖下,老树正吐出新芽。尖尖的鹅啄聚拢在枝头,银白的绒毛在初春寒风中瑟瑟发抖。

    同样瑟瑟发抖的还有树下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圆圆的杏眼里盛满惊喜,鼻头微微发红,初春的寒风轻柔托起她碧色裙摆,竟也像是梧桐树上的新芽,悄悄探头,吐露羞涩。

    在小姑娘羞怯而期待的目光下,崔知鹤张开嘴……

    然后又闭上了,因为他绝望的发现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崔知鹤从没像现在这般怀念现代,至少在现代他还能不用保持形象,堆起笑容若无其事回一句——

    哎呀你好你好!

    小姑娘并不介意,提起裙摆,长长羽睫轻颤:“我听他们说父皇今日召见了崔大人。”

    这句话提醒了崔知鹤,让他猛然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行礼:“殿下!”

    两年时间不长不短,却足够让一个小姑娘身姿抽条,褪去婴儿肥,面容娇艳。

    “崔大人的字写得极好。”十三仰头看着他,脸儿粉粉的,作为魏帝最宠爱的公主,却并无恃宠而骄的娇气,反而带着少女的天真和娇憨:

    “我,我跟着老师学习书法,但也临摹过崔大人练过的帖子,尤为喜爱崔大人的小楷。”

    “殿下不如先进府来。”崔知鹤看着她冻红的指尖,微微拧眉:“初春寒凉,还有些冻人。”

    “不了,今日逗留太久,再不回宫父皇该着急了。”十三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长身鹤立的公子。

    寒风轻柔拂过,十三悄悄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于是那风羞怯的牵起少女碧玉裙摆,与崔知鹤青绿色的官袍交织一瞬。

    也只有,一瞬。

    宫里的轿辇已经停在巷口,十三被搀扶着上轿,没忍住还是轻轻掀起轿帘,再看一眼那梧桐树下的天青色官袍。

    真好,她想。

    原来他不只有若玉之莹的面容。

    还有——

    如竹峻峭的风骨。

    宫女跟着轿走,见此情形,不由得提议:“公主若是喜欢这位崔大人,不如等两年去求陛下赐婚。陛下最宠爱公主,必然会同意的。”

    十三放下车帘,脸上红晕还未褪去,她垂下眼:“不可胡说,婚姻大事,自有父皇做主。”

    十三殿下酷爱书法,魏帝宠爱至极,本来打算让崔知鹤教她书法,但崔知鹤自请去了徐州,魏帝便顺势请了崔知鹤的祖父崔穆教导,念及崔穆年迈,十三公主自请每日到崔府学习。

    崔穆曾教授天子经史,如今再次出山,做了天子之女的书法老师,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照此来看,今日相遇不过是一场巧合,崔知鹤并未放在心上,恭恭敬敬等十三殿下走了,才搓着手往家跑,赶紧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刚吃过晚饭,撂下筷子就往祖父房里走。

    除了父亲崔攸,二叔崔矩和三叔崔琰显见的都在,崔知鹤把御书房中与魏帝的对答全部复述,无一错漏。

    “你答的很好,没什么岔子。”崔穆抚了抚胡子,沉思良久:“只是会不会升得太快了。徐州知州是从五品官职,直接升到从四品的左谏议大夫,倒显得有些奇怪。”

    崔攸端起茶,碗盖相碰,撇去茶叶浮沫,并不在意:“父亲不必忧心,知鹤治理徐州功绩卓然,陛下破格提拔也在情理之中。”

    他顿了顿,放下茶盏:“御史台是陛下耳目,心腹所在,陛下把知鹤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是对知鹤的信任,也是对崔家的信任。”

    “御史台的官可不好当啊!”

    崔矩感叹:“直言劝谏,容易惹陛下不喜;弹劾奸佞,最害怕的就是被小人嫉恨。”

    崔琰脱口而出:“就是背后捅刀子呗!”

    倒也是那么回事儿。

    两个叔叔里,崔知鹤这位三叔最好玩儿,当个编修史册的小官,清闲不说还没有什么生存压力。

    当然,在崔知鹤看来,这也是对苦逼打工人来说最友好的官职。

    其实倒不是说三叔能力不强,主要是他天性爱好经史,不想升官,就愿意蜗居在古籍中。

    人人都说他太过质朴天真。

    崔知鹤却觉得那不是天真,为官多年,即使未曾参与脏污,也不免会见到龌龊之事。

    那或许是对人情世故的不屑。

    是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以及——

    对官场的洞若观火。

    见崔知鹤望向他,崔琰冲他挑挑眉,率性一笑:“知鹤啊,可别小看小人。这些人呢,见利忘义,不择手段,薄情寡义得很!当然,也别把他们太当回事儿,你既然进了御史台,就是谏官,尽好谏官的职责就好,其他的别操心!”

    崔穆点头:“你三叔说的对,你好好……”

    话还没说完,崔穆便剧烈咳嗽,崔知鹤赶紧递上热茶,有些担忧的看着祖父。众人围拢来,为他抚背顺气。

    老人年纪大了,冬日一场风寒让他身体迅速衰败,随着咳嗽白发颤动,身体瘦弱的无法撑起衣袍。

    崔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我也休息了。”

    谁也知道不好打扰老人安寝,都悄然退出。

    崔穆却并未歇息,只是让人吹灭满屋烛火,独留桌上一支,暖黄的烛火映照下,脸上皱纹像是枯树老皮,唯独那双眼,依然深邃。

    他能感知到身体的衰败,甚至不知道能否熬过今年冬天。

    朝廷浮沉多年,从得知孙儿被任为左谏议大夫时,崔穆就敏锐觉察到事有端倪。

    先帝延续前朝科举制,就是为了用最温和的方式剪除他们这些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他早已做好了崔氏势微的准备。

    但,孙儿的提拔却让他心脏狂跳,想到一个可能,他又立刻否定。

    既然已经决定采取最温和的方式,那陛下就不至于此。

    可现下的局势又让他不得不多想。

    谏议大夫——

    若得势,则是陛下心腹;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