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狗就在院子里狂吠起来。
冬天很冷，江聿风却起得很早，他要做全家人的早饭。
陆美玲也起得很早，她喂完鸡和猪，就开始打扫房间。
“聿风，你待会儿烧完柴火，还得上山去砍点过来，明白吗？你的手脚要利索一点！”陆美玲吩咐道。
江聿风点了点头，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大衣，是他大哥退下来不愿意穿的，此时此刻，外头寒风呼啸，大衣并不贴身保暖，所以他冻得嘴唇都有点发紫。
“聿风啊，你帮我把拖鞋拿过来！”
江聿风的父亲江爱国要起床了，开始大声使唤他。
江聿风照做了，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睡得很香的大哥，他盖着崭新的被褥，呼吸十分均匀，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静谧，而自己的双手却早已冻得通红，顿时，江聿风心里五味杂陈。
“别看了，快去山里捡柴吧！”陆美玲催促道。
这会儿，江家老太太也跟着进屋来，看了看锅里正在蒸着的馒头，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这些馒头包子都是上次阿莲从市里面带回来的吧？你们都还没吃完啊？”江老太太问。
她口中的阿莲，指的正是她的女儿，江聿风的姑母江雪莲。
“是啊，她上次来带了不少呢，我这回头还想打发阿风再去城里走一遭，拿点东西回来。”江爱国一边伸懒腰，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
“阿莲她一直生不出孩子，你们也应该常去看看她。”江老太太说着，自己就上手去锅里面拿馒头，也不管那双手有多脏，拿起馒头吹了吹就往嘴里塞。
江聿风还以为这个老太太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就是：“她这没儿子没女儿的，赚那么多钱干
什么，还不如全部把钱拿回来给大壮用，免得便宜了外人！既然她看重阿风，那你们就多让阿风过去！当初阿风这个名字还是他们取的，自认为是文化人，结果这个名字取得这么拗口，还不如我们大壮来的好听！”
江聿风没继续听他们的絮絮叨叨，关上房门，往山里走去了。
寒风刺骨。
江聿风走了一半就感觉走不动了，拿出怀里自己偷偷塞的半个馒头，开始默默吃起来。
在这个家里，他一直就像是边缘人物，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大哥的边角料，父母亲总觉得他的八字不好，对自己有损害，因此变着法智苛待他。最近还时常想把他送人。
幸好，住在莲岛市的姑母来过两趟，说是如果要送人，还不如送给她，反正她也没有儿子女儿，正好把自己的外甥当做亲生儿子养。
为了这件事，家里没少商量，都觉得应该像江雪莲拿一大笔钱来，只不过，让别人养儿子，还要从别人那里拿钱，总感觉有点说不过去，家里谁都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江聿风吃了几口馒头，又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恍惚间看到了前面树林处有一个身影。
他知道，那个女孩是村子里一户人家被偷抱养过来的小孩，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大家都喊她“丫头”。
丫头长得眉目清秀，十分可爱，不过她的命运跟自己一样凄惨，在家里是做牛做马一样的存在。
江聿风对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可是他也知道，丫头的性格怪异，脾气暴躁，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江聿风从山上捡的柴火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里面一阵热闹。
原来是姑父和姑母来家里做客了，这
一次提了大包，小包不少东西，还给他们送了不少钱来。
“聿风，你也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整天这样不好，姑妈带你到市里上学，你看怎么样？”江雪莲和蔼可亲地问。
江爱国和陆美玲都已经拿了人家的钱，此时此刻，眼里笑开了花，连忙替江聿风开口说话。
“当然好啊！你不是最喜欢到市里去吗？市里什么都有！你今天就跟着姑父姑母回去吧！”
“好！”江聿风眼睛都亮了，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下来。
紧接着，他就立刻跑去收拾自己并不多的行李。
大壮感觉有点闷闷不乐，弟弟走了，这就意味着他少了一个可以随时使唤的对象了。不过他的父母都很高兴，心里琢磨着这个摘星走了，他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算命先生可是说了，这个孩子的出生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所以他们一直都很害怕。这下不仅有了一大笔钱，又把这个祸害送出了门，他们顿时就感觉无事，一身轻松。
吃过非常朴素的晚饭后，江聿风便跟着他的姑父姑母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十几年，除了春节会跟着姑父父母一起回到村子里吃顿团圆饭，清明节会跟着他们一起祭祖，就是中秋节他们也很少回来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江老太太似乎越来越感觉到当年自己的行为不妥，也终于看出了自己大孙子是个不成器的废柴，开始试图对自己的这个二孙子好。
江聿风和他的奶奶之间，总算建立了一点亲情。
虽然不多。
的确不多。
这一年，江聿风又回来了，回家不是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哥哥，而是例行公事，替姑母看望一下奶奶。毕竟，自从姑母的腿出了事情之后，也就只
能托江聿风代替她回来看望了。
江老太太心里很高兴，因为这个二孙子也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难得家里炒了几个菜，居然还能看到一点荤腥。
“阿风，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大哥又要结婚了！”陆美玲一边给自己的大儿子碗里夹着肉丝，一边难掩心中的高兴，对江聿风说。
自从去年，大壮打伤了他的媳妇，媳妇跑回娘家之后再也不愿意回来，这个孙子都是陆美玲一个人带的，她带得好辛苦啊，终于能够有个人帮她分担家务了，她能不高兴吗？
“哦？又是哪家的姑娘啊？”江聿风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兴致寡然地问。
“你还记得村子里那个叫丫头的小孩吗？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次你大哥要娶的人就是她！虽然脾气差点，但是压一压也就好了，毕竟是同一个村子的，她还能跑到哪里去？”陆美玲说。
“你们也别再苛待媳妇了，万一再跑掉，我们名声可就太臭了，到时候还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来我们家，你们看看怎么办才好！”江老太太不悦地说。
大壮吃着碗里的肉，听着他们的话，好像有些置身事外的样子，一点都不在乎。
兄弟两人长得并不太像，一个身材矮矮胖胖，一个身材高挑修长，只是五官还有几分相似。
“这怕什么！只要我们有钱，多的是，姑娘要往我们家里嫁！这次那个叫许梅花的，可是一下子收了我们八百块！怎么能够让她的女儿再跑掉呢！”陆美玲说。
江聿风正在心里为那个丫头感到惋惜，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敲门。
“是我，我是许梅花！”
陆美玲一听，正是她即将要成为亲家的许梅花过来了，连忙把人请进
屋子里坐。
“村支书不在家对吧？我记得他要几天后才会开会回来，那我就长话短说吧，丫头和你们大壮之间的婚事恐怕不能成了，虽然我已经收了你们八百块的彩礼，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再给你们八百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陆美玲一听，整个人都傻了。江老太太也是。
不过，听到自己的八百块钱没有损失，不要紧，还能拿到双倍赔偿，两个人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只说：“还是等我们老江回来再做商议吧。”
“也行！你们尽管放心，我许梅花，言出必行，说要给你们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许梅花离开以后，一家人还惊魂未定，纷纷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开出的聘礼价格明明已经很高了，许梅花怎么还会出尔反尔？甚至还愿意再倒贴八百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
不过，大家都是实在人，看钱看的比人还重的，一时之间，就像是收到了一笔封口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又开始吃起饭来。
江聿风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为丫头感到庆幸。
突然，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问：“有人在吗？我是丫头，林清欢。”
一家人都感觉有些困惑，再度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陆美玲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迎了出来。
“丫头，你怎么过来了？”想到这个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可是许梅花刚才又说了那样的话，陆美玲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
“我现在不叫丫头了，我有名字的，我叫林清欢。你们叫我清欢！”
“哦……清欢……”
陆美玲感觉有些困惑，不过还是跟着念了一句，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