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反倒让周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左明赫虽然虚弱，但眸中的情绪过分强烈。周舟有些承担不住，她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我去找大夫来。”
左明赫却十分轻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分明没使什么力气，但周舟却也顿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他。
左明赫缓缓地说，“舟舟，先前我确实是有些事没有同你说，却不是有意要骗你。我也，害怕你知道后，会讨厌我。舟舟，对不起。”
周舟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下。
她知道左明赫说的是他父亲举报阿爹的事情。
左明赫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虽然极力忍住，但还是不禁咳了咳。
这一咳周舟心便软了几分。
她知道此时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周舟转过身，蹲下来握着他的手，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正如你们所说，这件事另有隐情。无论如何，你都不必道歉。”
就算举报是真的，周舟怎么都不会因为当年他父亲做的事情而埋怨他。
她之所以会生气，不过是因为左明赫这些年来对她的好，是为了弥补他父亲对她的亏欠。
周舟的眸子多了几分复杂，但她极力隐藏，仍旧温和地说，“大人再睡一会，我去找大夫来。”周舟往外走去。
左明赫低眸，看着她的衣袖从自己手中滑过。他觉得，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溜走了。
左明赫微微蹙眉，心脏一顿闷疼。
斐遇给左明赫把脉，末了又看了看伤口，他一直都是懒懒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好坏，只最后对上一屋子人担心的眼神时，嘴巴一撇，嘱咐道，“近期都不能碰水，也不能吹风，伤口会感染。我开的药每日服用三次。没了。”
斐遇两手一摊。
“多谢斐先生。”
“不用谢，各取所需罢了。”斐遇意有所指。
周舟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在左明赫面前，她也不想明说，只是朝斐遇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遵守承诺。
斐遇嘴角一掀，“行。”
他在看了一圈围在房间里的人，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这人呢，我是救活了，但是你们要是把人给累死了，那就与我无关了啊。”
闻言江刺史和玉将军低下了头。
他们确实还有许多要事等着左大人商议。
萧裕衡通敌不是小事，如何处理还是后话。只是整件事情最了解的人还是左明赫，若他们自己贸贸然去禀报圣皇，怕也是不合适。所以这一切都还得左明赫来拍板。
左明赫看了一眼，他撑了撑身子，坐得高一些，周舟立即上前扶了一下。
“我无碍，江刺史、玉将军，你们说吧。”左明赫说道。
“欸！”两人如获大赦，纷纷向前了一步。
周舟虽担心他刚醒来就如此操劳，但也知道知道他心系要事，就算拦也拦不住，便也任由他们去了。
她转身想要与大家一同退出去，留给他们谈公事的时间，左明赫却突然叫住她，“舟舟。”
周舟回头，“怎么了？”
“别走太远。”左明赫说道。
在场众人听见这话时，均面面相觑。
周舟的耳际也一下子红了些许，“知道了。”
她送斐遇等人出了刺史府，一边走一边询问有什么注意事项。斐遇懒得理会，全是自己的好徒儿在答。
小药童虽然还没有独立治病救人的本领，但是毕竟跟着师傅久了，这些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况且周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周舟。
周舟不是很懂，便也囫囵吞枣地记下。
“喂，好徒儿，人家是刀伤，不是瘫了，照你这个照顾法，死人都能被你气活吧。”斐遇一点也不给自己徒弟面子，吐槽道。
小药童摸了摸鼻子，“哪里呀，师傅别乱说。”
“跟你说话什么态度！”斐遇给了小药童一个爆栗，后者疼得哇哇乱叫，跳起来反抗，斐遇一只手就固定住了他，任他胡乱挣扎也没用。
周舟见他们这副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六扇门与师傅师兄们打闹的场景，她难得微微一笑。
这大概是这些天来，她感到最轻松的时候了。
斐遇看了她一眼，突然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他对周舟说道，“我瞧那位大人挺离不开你的，到时候你进山去了，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别说我人拆鸳鸯啊。”
斐遇答应周舟救人，条件便是要周舟帮他去寻一味药材，那药材在深山里，因为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寻常人难以到达，所以十分稀少。
当时周舟应得爽快，他以为是因为周舟不知道此药的难得，后来才知道周舟一直都是知道的。
这倒是令他更意外了。
“斐先生，等这几日危险期过去，我一定会进山去寻找您要的药材。”周舟说道。
斐遇挑眉看了她一眼，“行。”
他转身就走。
“女侠再见哈！”小药童朝周舟摆摆手，蹦蹦跳跳地跟上师傅的步伐，“师傅你每次都不等我！”
“谁让你自己腿短啊！”
晚上给左明赫喂药。周舟闻着苦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但左明赫却眉头不皱一下地吞了下去。
周舟不禁笑了一声，“大人，你可真能忍。”
左明赫有些疑惑地看她，周舟才解释道，“你受伤后我一直在你身边，即使你昏迷了，也不曾听见你在睡梦中有一声喊疼，现下的药熏得空气里都是苦的，但你连眼睛都没眨就喝完了。”
左明赫听着她说话，半响，他低低地说道，“我也怕苦，可是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一切都很好。即使受伤了，即使吃苦药，也很好。只要你在我身边。”
周舟怔忡了下。
左明赫继续说，“我也想说苦，但怕你嫌我烦。”
一向冷情的左明赫，何时露出过这样一面？
周舟摩挲着左明赫的指尖，“我怎么会嫌你烦？你要是说苦了，我便会给你带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