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慕感觉到掌心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以为林与钲被血气惊到,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转向王锐,声音里没什么温度:“我有一千种办法破这鬼阵,你确定要我自己动手?”
天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阵法能困住她,连当年的阵法天才林与钲都不敢在她面前用阵法。
因为不管什么阵法,她破阵的方式总是野蛮粗暴,不把试图困住她的囚笼打碎,不把试图禁锢她的敌人撕烂,是不会罢休的。
哪怕用蛮力会让自己受伤,但这个横行世间的魔头在乎吗?
若非致命伤,任何伤口对她来说都跟蚂蚁咬一口似的,还不够挠痒痒。
如果王锐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岁慕,他肯定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可惜他毫不知情。
更何况,这个阵法还是她创造的,名字就叫鬼阵。
世间邪术禁术千千万,归根到底,开宗祖师都能追溯到岁慕头上。
她总是痴迷于研究这些东西,乐此不疲,因此当年那位风光霁月的正道仙君总是想要将她这个祸害除之而后快。
当年林与钲试图用阵法困住她,结果反被她拉进鬼阵,被她逗弄好一阵功夫,才寻摸到她心里的破绽,破阵而出,从此之后再不敢在她面前用阵法。
鬼阵依靠布阵者执念而成,破阵的关键也在于此。布阵者执念越深,阵法效力越强,最好是以身殉阵,则能让被困者根本无处破阵。
这位被溅了满身血泥的正道修士忽然咧嘴一笑,他笑得很疯癫很肆意,以至于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花。
他道冠歪了,头发散了,云袍脏了。
所有人都惊恐地瞪着他。
直到他终于慢慢平息笑声,弯着腰,低着头,像极了打了败仗灰头土脸无颜回家的逃兵。
他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句:“林公子……我对不起你……”
说完他猛地起身,往门外扑去。
“王师兄不要……”众人惊恐到极致,瞳孔骤缩,似乎下一秒又要看到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堆肉块,但他速度太快,根本没人来得及拉他一把。
又或者,无人敢伸手。
然而下一秒,众人就看到他刚刚起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稳稳地拉了回来,落在了原来的位置,再也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松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若这鬼阵法真是王锐搞出来的,那他一死,岂不是他们真的就被困死在这里了?
还好他没能死成。
银翎也松了一口气,他瞄了一眼岁慕,越发觉得这位夫人深不可测,面对这种让他都毛骨悚然的东西,面不改色心不跳就算了,竟然还能反应如此迅速,佩服佩服。
岁慕手指微动,就见跪着的王锐像是被人捏住了咽喉,脸色涨得通红,气喘吁吁。
“我数到十,若还不能听到真相,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不管那位城主许了你什么好处,我都有办法收回,并且十倍、百倍地摧毁、蹂躏,你可以不信,但我觉得……”
“你不敢不信。”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王锐的脸色变了又变,他这时候才像是被人捏住了致命的咽喉,嘴唇颤抖,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你不能……”
岁慕视若无睹:“1、2……”
“林家和城主府向来不和,而且城主……城主答应我的……不会变……”
“5、6……”
“城主一诺千金……”
“8、9……”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咽喉处的束缚消失,王锐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力,缓缓跪坐在地上,脊背再也无法挺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的光华早已不再,有的只是一片干枯颓败如旱田般的黄浊之气,声音也哑了:“夫人……公子,我都说,我知道我让公子和夫人深陷险境,还害死了两位同门,我罪该万死……只求求你们看在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我一死了之,不再追究城主的许诺,行吗?”
他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磕得鲜血长流。
“你在跟我提要求?”岁慕语声微沉,“一个冒牌货,你配吗?”
这句话让王锐身形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眼里几乎泄出一丝掩藏不住的杀意,他止不住颤抖:“你、你说什么!”
底下的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的一刻钟之内,他们经历了太过震惊。
第一时间不是去怀疑,而是下意识惊讶。
“什么?他不是王师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不是王师兄?我就说王师兄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就是,王师兄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会布下这等杀阵!”
众人议论纷纷,猛听一声大喝。
“闭嘴!”
王锐身子摇摇晃晃,咬牙切齿:“谁说好人就必须当一辈子好人?”
“天天天天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为了大道,我就不能为自己考虑!!!哪怕一次吗?!”
“天下在哪里?苍生在哪里?大道在哪里?”
“你们!”他伸手指向跪成一片的执法堂弟子们,“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在这个边疆小城,一辈子打杂,一辈子庸庸碌碌,永无出头之日吗?”
“每一个进执法堂的,都说想要惩恶扬善,想要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想要得道飞升,可是!”
“若是正义本来就是错的呢?”
“若是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得道飞升呢?”
他吼得声嘶力竭,面红耳赤,底下弟子听着,竟无一人能出声反驳。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拜入仙门,努力修炼,然后能够斩妖除魔扬名四方,若是真有那个天赋机缘,说不定能有朝一日得蒙仙缘,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