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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雪泥鸿爪

    大周皇帝陆昊之多年无子,孟嫣初封皇后便传出妊娠之喜,大周江山基业后继有人,这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大喜事。

    然而私下里,后宫众人却窃窃私语,皆道皇后这胎怀的不是时候。

    这道理,倒也简单。

    孟嫣虽当了多年贵妃,但于执掌宫闱实则资历甚浅,往年做贵妃时,又因前头种种缘由,行止癫狂悖谬,在宫中口碑甚是不佳。

    虽则这大半年来,她收心改性,深居简出,抚育公主,待下慈善,兼且为除疫病立下大功,民间文贤大儒为其书有《贤女传》,但到底有前头那么多年的事儿,宫中人面上顺服,心中对这位新封的孟皇后实则也不甚敬服。

    大周后宫多年无主,积病深重,她初登后位,正该放出手段,好生整治一番,扬名立威,稳固根基,方为上策。

    熟料,她竟此刻身怀有孕,自然只能是万般皆放下,天要塌了也没养好这胎来的要紧。

    但如此一来,宫中种种,她当然是无暇顾及周全了。

    宫务繁杂,大的譬如这公主教导,小的似眼前撷芳殿帐幔更换,皆需人调度打理,往日后宫无主,纵便乱些人也挑不出理来。如今大周有后,后宫便是有了当家主事之人,再乱无章法,人不说皇后有孕心力不足,只会道这孟皇后有名无实,治宫无方!

    长此以往,孟嫣先前累积的那点子好名声,会被消磨殆尽,这节骨眼上倘或再出什么乱子,只凭靠着腹中龙胎、太后皇帝的恩宠,后位怕是不大牢固了。

    梁家虽已倒势,但前朝后宫虎视眈眈之辈甚重,孟家如今正如日中天,自然便是众矢之的。

    旁的不消说,今日朝会,那班子酸臭文臣还在上书皇帝,以皇室子嗣稀薄,皇后身怀有孕,后宫无人服侍陛下为由,奏请选秀。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皇帝钦封的护国公,大周沙场的悍将战神,皇室正头的国舅老爷,皇后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孟长远,只觉头疼欲裂,头大如斗。

    他宁可再上沙场,披挂点兵,银枪一抖,去敌阵杀他娘个十进十出,也好过整日琢磨这些婆婆妈妈的烂糟事儿!

    父亲未云游之前,曾说他兄妹二人,为兄者胸襟宽阔,一身神力,是天生的武将坯子,可定乾坤,唯独性子豪放,做不了精细功夫。做妹妹的,彼时年纪虽小,但烂漫之中已见缜密细腻,精明聪慧不在那些文臣儒生之下,只可惜生得一个女儿身,入选东宫不知是福是祸,要他好生照看妹妹。

    他如今肯教豆蔻这个娇娃娃习学武艺兵法,便是看着妹妹分身乏术,唯恐公主此时疏于照看教导,课业耽搁,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原想着,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会喜欢舞刀弄棒,不过三天新鲜就丢之脑后了。

    熟料,这女娃子倒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不止骑射学的似模似样,竟连浅显些的兵法也一点即透,那兵家典籍背诵的倒比什么女德女经还流畅,论进境比他去岁收的几个将门子弟还迅速些。

    孟长远本是良将,见得这般好材料,哪有不爱惜的?只叹这孩子错投女胎,不然他定将她收到身边,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但即便他有心收敛,授业之时却仍时时耐不住藏技之痒,还是教了许多真功夫给这孩子。可好,这丫头武道长进之时,那惹猫逗狗的本事也大为长进,性子更比先前顽劣上十倍。

    孟长远每每思及此,都深感后悔,又觉对不起妹子,这公主好像还不如不教……

    眼下,见她又在这白贵人跟前故技重施,厮磨纠缠,孟长远浓眉一皱,瞥了那白贵人一眼。

    瞧她生的单薄瘦削,不似有什么大主意的样子,不知她要怎生处置?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往大里算便是公主厌学……

    啊啊啊!

    真他娘的烦啊!

    他最不擅长应付小女孩儿了。

    白玉心那樱粉色的薄唇一弯,瓷白的脸上泛出浅淡和煦的笑意,她摸了摸豆蔻的头顶,俯下身子,与她平视,并不接她先前的话,轻轻说道,“皇后娘娘知道公主读书辛苦,今儿一早起来就亲自下厨做了玫瑰豆沙卷、鹅油酥、柏叶饼这三样点心,吩咐臣妾送到撷芳殿来,与公主课后加餐。”

    那小豆蔻一听此言,也不记得装哭了,面颊上挂着两颗泪珠,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白玉心,嗫嚅着小嘴,“……你,你说真的?姨姨莫不是哄我?娘……母后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再也不会疼我了……”说着,那小小的鼻子又抽了一下,煞是可爱。

    原来,和安公主也并非绝然厌恶读书,只是小小孩子,眼瞧着平日里眷恋倚赖的母亲,忽然又有了一个孩子,自己怕再不是最宝贝的那个了,心中不安吃醋,于是就蓄意做出许多刁钻行径,以来博取大人的关注。

    豆蔻年岁虽小,但她幼年蘧遭巨变,心性较寻常孩童早慧,其实也早知如今这个娘亲并不是她的生母,然而她早早没了爹娘,对这个母亲自然是倍加缠绵贪恋。

    原本,忽然冒出来一个自称是她爹的男人,时时在夜间占了娘亲去,已经很是讨厌了。现下,娘又有了个孩子。

    日日看着娘亲为腹中的孩子开怀欢悦,豆蔻也知道自己该为娘感到高兴。

    可是……还是有点点讨厌……

    她故意在撷芳殿胡天胡地,就是想着娘能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是责骂也是好的。

    白玉心未入宫之前,是家中长女,底下几个弟妹,最小的一个自己离家时尚不满六岁,岂会不知这孩子心里想些什么?

    当下,她浅笑不语,取了一方月白色帕子替豆蔻抹去脸上泪珠,才又说道,“姨姨几时骗过你?你瞧那盒子里放的不是点心?是不是皇后娘娘的手艺,你尝了不就知道了?”

    豆蔻扭头望了一眼,果然见白玉心的亲随宫女臂弯上挂着一方红木雕漆食盒。

    她便一跃过去,掀了食盒盖子,果然见里面放着三样点心,遂拿了一块柏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