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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茶与香粉

    “你这是听谁说的?”绿珠道。

    “咱们宫里洒扫的杏儿是魏美人宫里翠儿的同乡,她刚刚跑来跟我说的,这韦采女跟魏美人同宫呢,魏美人一年见不到圣人三次,如今却被韦采女抢了先,心里正不舒服呢。嘻嘻。”红樱笑着说。

    绿珠伸手点了红樱的脑门儿,恨声嗔道:“你这鬼灵精,消息倒是快。如今咱们进了宫,娘娘又在风口浪尖上,今日险象环生,以后说话可要小心谨慎些!万不可交人交心,叫人抓了把柄。”

    红樱嘻嘻笑着跑走了:“咱们娘娘可还没有你这么严厉呢,你倒像个老嬷嬷管起人来了。我都知道了,谁要你多嘴。”

    翌日,顾盈语起身后,喝了端来的浓浓一盏茶,方才觉得头脑清明些。

    绿珠,红樱等人正服侍她梳妆,用白玉梳轻轻梳着她的乌发:“娘子,今早司宫台送来了好些赏,是圣人身边的陈都知亲自着人来的。娘子可要看看?”

    顾盈语捡起镜前的影青印花瓷粉盒,放到鼻端轻嗅,轻嗤一笑,将粉盒递于绿珠眼前:“你闻闻。”

    绿珠惊讶:“此粉并无香气,怎么好像还没有咱们平日用的迎蝶粉香呢?”

    顾盈语将粉盒向梳妆台一掷:“这只是寻常的栗米粉,往日咱们家里用的迎蝶粉是在这栗米粉中添了西域来的香料。这堂堂禁中,多少权势富贵,若是一盒粉没有宫外的好,你道是为何?”

    “凭着娘子的恩宠,司宫台难道竟敢怠慢不成?”绿珠奇道。

    “他们,没那个胆子。”

    顾盈语百无聊赖将粉盒重拿起来,用指甲挑了一点,匀到脸上,语气平淡:“绿珠啊,如今你做了栖霞宫的掌事女官,也该警醒些了,不能再叫我娘子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说我们羁恋旧家,参一个奢靡违制,罔顾圣恩...”

    绿珠等赶忙将梳子放下,福身道:“喏,婢子今后定会谨慎小心,约束宫人。”

    “罢了,快起来吧,你我二人何须如此”,顾盈语回身扶起她,“红樱年岁还小,这宫中万事还要靠你仔细帮我。我虽被封了个婕妤,可立即就有一个韦采女来打我的脸。想这么多年,宫中无后,原是丽嫔一人独大,积威甚重,昨日已然触了她的霉头。如今新入宫的沈贵妃看着也不是好相与的。最近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绿珠宽慰道:“如今这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娘娘也不理事,长居距城外三十里青鸾山内的汤泉宫修养,不用每日早起请安,倒也落得清净。让她们二人斗去,咱们渔翁得利。”

    “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顾盈语描好最后一笔花钿,如火似凤,炽艳如血。

    她盯着花钿,恍惚中显出昨日那如火云般旋舞的身影。沈怀冰,心中默念,微微捏紧手中的了簪子。

    话说裴相府内,此时正乱着。

    裴相的庶女欢娘,也参了选,却被圣人赐了花。本想着在重阳宴上会有被赐婚给宗亲贵戚的机会,结果又被韦如明抢了先,正在家闹着。

    “阿耶,圣人既然赐花给我,凭什么还会再选韦三娘啊!她不过是个表亲,什么见过圣人一面思之如狂,都是编的!上年重阳宴,她根本就没来!她...“

    “慎言!”裴相冷脸一喝,“那是宫中贵人,如今哪还有什么三娘容你乱嚼舌根!你都看得明白的事,你以为圣人不知?我清贵门第,本也不屑于靠儿女亲事求荣!”

    “那...我也不服!”欢娘犹叫嚷。

    “咳,你懂什么,如今东京城内天要乱了。你没瞧见昨儿那秦王破阵一舞吗,这韦三娘不知怎么搭上了咸阳长公主,圣人若是真赐婚三娘跟秦王,咱们家才要完呢。”裴相敛袖叹气。

    欢娘还是未解,“秦王威名赫赫,正得盛宠..”

    “哎,罢!罢!你这痴儿!你的先生成日家都教了些什么,我看也该换个严厉的夫子了,教得你只会淘气,正事竟是一无所知,你怎么半点没有我裴家风骨!我大梁自立国以来,藩王向来以封地为号,如今秦王被改了封号,又好端端地被拘了在太后沐邑庄子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裴相欲走,欢娘犹自扯着他袖子,闻言惊恐地倒抽一口气。

    裴相临了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如今多事之秋,你切莫再因此生事。”

    且说裴相刚回到书房,就听人来报,银青光禄大夫温克行来了。

    裴相心中疑惑,平日与他素无来往,此时登门,只怕不好。思索片刻,道:“请进来吧,看茶。”

    及至正厅,二人见礼。

    一盏茶未毕,温大夫便急急道:“裴相公,昨日这宴会你也见了,圣人此举是何意啊?”

    裴相端起茶盏,悠悠说:“哎,温大人,别急,你看这茶,品品嘛。如此好茶,不趁着珍鲜馥烈时喝,实是暴殄天物啊。”

    温克行不得不端起茶碗,但也顾不上细品,一口气灌了:“如此该说了吧。”

    “哎,温大人何故如此沉不住气,你可知这是什么茶?”

    “什么茶,不过明前雨前罢了,如何及得上这朝堂正事。如今秦王等同赋闲,安西尚且不稳,圣人如此猜忌忠良,岂是长盛之道。裴相公何故出言推搪?”

    “此茶名为顾渚紫笋,乃是御前贡茶,今岁统共不过得了一石。圣人也只赏了一点予我,今日闻君来了,才特叫人开了库房取出,现烹泉碾茶”。

    “怎么,裴相公一贯是我等清流之首,如今竟也为了些许圣人恩宠之物,而要邀宠献媚,而置我国朝法度圣人清明于不顾了?”温大夫振袖而起。

    “非也,你可知我近日游湖,听见一首什么诗------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

    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这茶于圣人而言都是难得,可是前次有人传,那平宁坊的花魁娘子竟拿出数饼龙团茶请客。有人喝了,茶竟是货真价实的贡茶。”

    “平时也就罢了,贡茶也没什么稀奇,但如今物以稀为贵,那不过是个歌舞伎人,却是从何得来?”

    “温大人终于问到点子上来了。”

    “这个花魁娘子有一个相好,正是原秦王亲信心腹,安西军的副将赵安。

    他远在安西都能比圣人得到更早更多的茶,你说这是何故?今年重阳,诸王回京,独他迟来,私领关西兵马,带甲入宫。圣人也未追究,若细论起来,你们言官要先谏议哪一件事?”

    温克行沉吟不语。

    裴相放下茶盏,轻叹:“如今太子未立,国本不稳,边王势盛,你我却是要审时度势,匡扶朝纲,不能因小失大,使时局动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