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照片的色调十分柔和。
朦朦胧胧，温温柔柔的淡粉色，像是加了滤镜一般纯净宜人。
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小的婴儿笑靥如花。
照片里的黎子轩不超过一周岁。
一张小脸无比光滑细嫩，圆嘟嘟的，像一枚小包子。
他垂着麦芒一样乌黑的睫毛，粉嫩的小嘴撅着，湿漉漉的，吐着晶亮的小泡泡。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指对在一起，在玩虫虫飞。
照片里的女人，完全不像林耀阳想象中的风尘女子，那般妖艳风情。
她非常漂亮。
皮肤雪白，毫无瑕疵，干净光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浓密卷曲的长发很随意地盘成丸子头。
素面朝天，穿着一件supreme的白色卫衣。
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林耀阳惊讶地发现，虽然黎子轩的母亲生的很漂亮，但是却完全不像黎子轩。
黎子轩乌发黑眸，眉眼浓丽，让人一眼难忘。
而他的母亲头发和瞳孔都是棕色的，轮廓也略微清浅秀丽一些。
黎子轩应该是更多地继承了父亲的美貌。
这么看来，黎子轩的父亲应该也是个容貌出众的美男子。
林耀阳轻叹一声，放下相框。
回头一望，却不见了黎子轩。
他心里一惊，低声唤了一声:“子轩！”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黎子轩连忙走出房间，站在客厅里四下张望。
黎子轩母亲卧室的门，敞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儿。
子轩应该在那里吧！
林耀阳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那间卧室走去。
一推开门，他愣在了原地。
黎子轩正躺在母亲卧室的床上。
他侧卧着，垂眸看着身边空出的一片床面。
一只小手轻轻抚摸着床单，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沉迷留恋的神情。
这幅画面莫名的有点诡异。
林耀阳后脖颈的汗毛，悄悄地竖了起来。
“子……轩……”
他忍不住低低叫出声来。
黎子轩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林耀阳。
眼神空洞迷离，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般，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气息。
林耀阳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哥哥……”
黎子轩慢悠悠地开了口:“这是那晚，妈妈躺过的地方……”
他抚摸着那片床单，用毫无生气的呆板腔调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一股入骨寒意倏地向着林耀阳扑来，他整个人都被冻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骇然发现，在黎子轩手摸的地方，还有人体压过的痕迹。
“那天晚上……”
黎子轩继续讲述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妈抱着我，不停地亲我，不停地流泪，她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我了……”
“然后……我就醒了……”
黎子轩的声调越来越冷:“我走出房间……穿过客厅……站在她的房门口……我听见她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她没有接……她平常不这样……”
黎子轩摇摇头说:“平常呀……她一接到那些臭男人的电话……就会马上梳妆打扮……把我丢在家里走掉！”
“我推开门……走进卧室，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黎子轩长吁一口气，又说:“我走过去……把她的电话关机了……无论我怎么摇她……叫她……她都不理我……”
“我把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发现她没气了……我又摸了她的颈动脉……也不跳了……”
黎子轩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林耀阳说:“然后……我就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
“我没有害怕……我甚至……觉得这样的妈妈挺好……”
黎子轩的乌黑瞳眸深不见底，闪着诡异的幽蓝光芒。
“这样的妈妈……不会再抛下我去见别的男人……只会永远陪着我……她已经很久没有陪着我睡觉了……”
黎子轩喃喃自语:“被子里的她……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我知道我留不住她，她终究要走……但是……我想……哪怕多一小时，多一分钟……能和她在一起也好……”
林耀阳这才明白那晚的真相。
黎子轩发现母亲死亡，并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为了能和母亲独处，他选择了保守秘密。
直到发现尸体开始腐坏，才跑去向邻居求助。
这样的黎子轩……好可怕！
林耀阳脸上冷汗涔涔，想要逃开。
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一步也挪不动。
黎子轩坐起身来，垂眸看着母亲躺过的位置，眼底开始泛红。
他骤然抬起头来，看着林耀阳。
大颗大颗的泪珠，自他的眼眶里汹涌而下，他的声音颤抖破碎:“可是……哥哥！留不住！留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都不在乎我！”
黎子轩疯狂地挥着拳头嘶喊，泪水在脸上肆意纵横:“他们为什么都要抛下我！”
“子轩！子轩！”
林耀阳的心理防线，终于被黎子轩的泪水彻底击溃。
他忘记了刚才的颤栗和恐惧，冲过去一把抱住黎子轩。
“哇——”
黎子轩在林耀阳的怀里痛哭失声，哭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
“子轩！子轩！”
林耀阳心痛欲裂，抚摸着黎子轩的背脊，落下泪来。
这是这孩子自母亲去世之后，第一次放声痛哭。
哭吧！哭吧！子轩！
把你所有的悲痛和伤心都哭出来吧！
黎子轩双手紧紧抓住林耀阳的衣服，泪湿的脸一个劲在他的怀里偎蹭。
“子轩！别难过了！”
林耀阳抚摸着黎子轩的头，喃喃道:“忘掉过去的伤痛吧！以后你有我，还有爸爸……我们会陪着你的。”
“哥哥……”
黎子轩的嚎哭渐渐平息，变成了抽泣，他靠在林耀阳胸前，哽咽着问:“你不会抛下我……不会离开吧？”
“不会！子轩！”
林耀阳坚定地说:“我和爸爸都不会抛下你，都不会离开你！”
“哥……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
黎子轩抽抽噎噎地说。
“嗯！我答应你！”
林耀阳抚摸着黎子轩的后背说。
十几分钟后，林国庆回来了。
他笑眯眯地说:“手续办完了！我们今儿就搬家！走时把钥匙留到物业办就好。”
林耀阳正和黎子轩一起，整理衣柜里的衣服。
一件一件叠整齐，放进带来的纸箱。
“好的！老爸！”
两人回头看着林国庆，笑得春风和煦，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