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大约开了不到半小时,到了深城市公安局。
那是一座不太大的楼房,有四层高,破旧窄小,比城中居民楼还老旧。
庄妍被带到三楼,又被推进了一个刑讯室。
她进去后,手铐没给打开,给坐的椅子就是普通办公椅。
这年代没有监控录像,也没有单面观察的玻璃墙。
庄妍了解警察审讯的流程,她逮过不少恶人,参观过不少审讯过程。
她可实在没想过有一天,她自己也要坐在被审讯的位置。
第一天或者连续几天,警察会故意不理会嫌疑人,让嫌疑人在被等待审讯的过程里自我怀疑,自我崩溃。
甚至他们会丢出一些线索痕迹或是人物关系线,让嫌疑人自己不经意攀咬上,最后暴露真相。
庄妍猜不透这年代的审讯是否会一样。
但她知道,她肯定不能自己慌乱,然后自我崩溃,变成自我想象的屈打成招。
所以一进刑讯室,她一坐下就开始闭眼睡觉。
事情已经行进到这里,她还能变成蜻蜓或蝴蝶长翅膀飞走吗?
她只能用她最简单的方式,屏蔽一切自我想象和被想象栽赃。
庄妍的心挺大,很快她睡着了,差点从座椅上摔下地。
她醒了下,干脆躺到地上,戴着手铐只能侧着身子睡觉。
期间,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扯她的脚,脱了她的鞋。
可她睡得沉,不想被打扰,她转动一下身子继续睡。
直到又有人推她,她迷蒙得还想再闭眼睡,那人加大力度推她,直到她清醒过来。
是唐胜那大个子,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灯光下,有些骇人。
庄妍立即从地上坐了起来,又爬起来坐到椅子上。
她清醒过来了,她还在刑讯室内。
靳华川和唐胜坐到她前面的办公桌后面,和她遥遥相对着。
她身上黏糊,她想抬手抹一把头上的汗,才发现手铐依然在。
动一个手没法子抹汗,她只能两个手一起抹。
麻蛋,刑讯室像个蒸笼,她睡一觉居然全身湿透了。
此刻,靳华川和唐胜有风扇对着直吹。
只有庄妍自己一人被热烤着。
她认清现实,不再言语挑衅了,这时代的主观意念会比法律更强悍。
在这里,谁是老大谁说了算。
靳华川和她搭档俩看着庄妍不说话,庄妍也并不对上他们的眼神。
她太了解他们想要逼视她,看她自我崩溃冒出“真相”。
庄妍始终沉默着看地面,想着心静自然凉,果然汗留着留着也停了。
靳华川他们手上已经有了这女孩的背景资料。
面前的小女孩始终不动声色,只觉得她城府极深的样子。
“你知道那屋子里死的是什么人吗?”
靳华川开口问。
“我不知道,我告诉过夏警官,我觉得那味道像是死了猫。还有我现在说什么,你们会信吗?”
“你说你是偶然发现那个房子?还闻到了有尸体腐烂的臭味?说说看,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
唐胜接上去问。
“好,我认真仔细地说,也请你们不要先入为主地听。无论你们有了什么资料和线索,你们也很头疼这两宗案吧?
可关于尸体一案的,你们想想,一个杀人嫌疑犯怎么会在犯案地附近救人?又打了人贩子?不跑还报案?对吧?
我对你们没什么偏见,今天我是第一次和你们打交道就被抓,可能是我从小习武有傲气,所以可能出言不逊得罪了靳队长您和唐警官,我先真诚道歉。行吗?”
“得了,别卖乖耍嘴皮了。知道什么直接说吧。”
开口说话的是唐胜,靳华川始终静静地盯着庄妍,是企图挖出破绽吧?
“好,我慢慢说慢慢捋顺,从一开始我从医院出来开始捋。我爱人母亲住院,我每天早上过来,经常要走惠家饭店外面的大马路......”
庄妍认真仔细的把早上的经历再讲了一遍。
直到她讲到从围墙跳下来,然后蹲等公安“大爷”时,靳华川插话打断她的讲述:
“你闻到味道了,为什么会确定那是尸体的臭味?”
“我并没有十分确定。我是在县城读的高中,可我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要干的农活很多的。你看我的皮肤我的手掌?农村哪里会没有死老鼠,死狗死兔子的呢?
这样的臭味谁都闻到过吧?我当时和夏警官说的也是,那房子像是好多年没有人住了,会不会是死猫死老鼠之类的。
他们是管辖那一带的警官,我和他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报案,可所长说这事可大可小,他立即向上头汇报了。”
庄妍尽量低姿态的说话,为免再惹那靳队长的脾气。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里面会真的有命案呀。警官,你说,我这不没事找事,自己惹祸上身了吗?
你刚问我知道那死的是什么人吗?我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只要是条命,那我惹祸上身,也是要搭命进来的呀。
我要真的是这么厉害缜密的杀人犯,我不跑得远远的,我犯得着去救那个房小菊,还有那被揍成猪头脸的人吗?”
庄妍柔弱地说完,带着微红的眼眶,看着靳华川和唐胜。
唐胜有些动容,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凶狠。
可靳华川仍然不动声色,从容向后背靠着,死盯着庄妍。
“你不知道里头死的人是什么人?那我告诉你,死的人是一名重要的科研人员。
国家花了重金培养,又保送出国留学,最近才回国的。最近失踪,科研机构一直没找着呢,却让你碰着了。
你自认倒霉吧。这案子找谁来捞你都没用,更别说你认识什么领导什么大人物的。”
庄妍发现靳华川说完这话,首先震惊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坐在靳华川身旁的唐胜。
她看到唐胜震惊看向靳华川的时候,她似乎明白,这案子可能还有他们机关内部的问题。
靳华川刚才透露的信息里,大多是保密的信息,是不可以随口说的,更不能在刑讯室对一位嫌疑犯说出的。
而靳华川作为一位队长,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究竟她意欲何为?
她怎么会连官职都不考虑了,说出这样的话?
既违反规定暴露秘密,又明目张胆威胁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