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感觉自己的嘴巴里越来越麻,被麻酥酥的刺痛感折磨得不行。
围观群众站在门口,隔着门槛,看不真切,不明所以。
毕竟这种痛既不见血,也不见痛者捂肚子,大家没意识到赵全中毒了,反而脑洞大开地议论:
“哎,怎么不喊了呢?”
“恐怕是喊得太多,嗓子喊坏咯!”
“我看啊,是说了假话,被老天爷惩罚,不让他开口了。”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赵全顾不上辩解。
此时,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实在是有苦说不清。
“啊啊啊,我舌头呢?我…”他连忙抓住沈沐的袖子,求饶:
“沈掌柜,沈…大掌柜,不,沈大善人,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沐松开他死死拽住袖口的手,一脸嫌弃:
“既然知道错了,就把你做过的错事来一个了结吧!”
他对一旁摆出作战姿势的陈九婆说:
“叫八姐出来吧,这件事还是得她自己来解决。“
陈八妹被妹妹拉扯着出来,头也不敢抬,眼神闪烁。
沈沐苦口婆心地劝她:
“八姐,这种事虽然痛苦,但终究是要面对,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坎你必须得自己迈!现在,我们都在这呢,你不用怕,怎么想的就这么说,他不敢忤逆。”
赵全见妻子出来了,瞬间目露凶光,欺负人久了,已经成为了习惯。
看他这样子,若不是痛苦难耐,怕是还想当着众人的面,朝陈八妹挥上两拳呢。
陈八妹站在赵全面前,回头看看店内众人。
这些时日,大家对她们孤儿寡母极为照顾,盈果斋上上下下就像一家人一样。
如今,她已经有了坚实的一大家子人做靠山,她决心不再怯懦。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大声说道:
“赵全,我陈八妹从未做过对不起赵家的事,是你,对我非打即骂,百般凌辱,好好地屠户生意不做,整天游手好闲,吃喝赌博,欠了债,就回家向我发脾气,耍威风。”
人群中有个大娘一听,插话道:
“哎呦,这个小伙子真不像话啊,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陈八妹看看众人,又深呼吸一口,情绪更为激动,道:
“我本以为惹不起还能躲得起,可你几次三番打上门来,先是逼得我妹妹不得不离开五海关,现在,又来造谣生事,红口白牙污蔑我们沈掌柜,我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了!”
赵全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没见过自己家好欺负的熊婆娘这副样子,不由得也心生惧怕。
她高高昂起头,拼命止住泪水:
“现在,我不依附于任何人,自己有手有脚能赚钱,能养活孩子,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我不允许你这个人渣、败类再搅乱我的生活!”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展开递到赵全面前。
“这是和离书,我早就拜托村里的先生给写好了,是你一直不肯答应,如今,你没得选择,赶紧签了吧!以后,你我两清。”
围观者听到这里,见陈八妹如此真情实感、动情的控诉,都产生了同情,纷纷起哄:
“赶紧签吧!”“过不下去就和离啊!”“快签吧!”“打媳妇儿的真不是男人,赶紧和离!”
赵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因为一旦签了和离书,他就没有理由再闹了,不闹哪来的钱呢。
沈沐晃了晃手里的茶杯,避开众人的目光,悄悄对赵全说:
“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但是,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赵全怕死,赶紧喊:“我签,我签!”
云华递过来一支毛笔,赵全为难地说:“我…我不识字…不会写啊。”
赵全和陈八妹都没念过书,大字不识。
沈沐拿过毛笔,在文书下方写上“赵全”“陈八妹”几个字,道:
“喏,你把手指头咬破,摁下手印,就算做数了。”
赵全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黢黑黢黑的肮脏手指,连指甲缝里都是污泥,还真不好下口。
他求助似的抬头:“我…太疼了,下不去口。”
真是个窝囊废,还以为是太脏了下不去口,原来是怕疼,亏他长了一副棕熊身板。
沈沐一把拽过赵全的手掌,随手拿起柜台上裁纸的小刀,毫不留情面地狠狠划了一刀,血手指都变成血手印了。
赵全疼得嗷嗷直叫,真是大快人心。
这边,云华递过去一方小红印泥给陈八妹,她没接,低头一口咬破自己的大拇指肚儿。
这一口咬下去,带着多年受尽欺凌辱骂的恨意,也带着势必要从头再来的勇气。
双方都按了手印,和离书生效。
捧着这张文书,陈八妹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
她终于得到了和离书,纸页斑驳泛黄,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可见:
赵全与赵陈氏正式和离,不再存续夫妻关系,赵陈氏恢复本名陈八妹。
这薄薄的一纸文书代表了无价的自由和解脱。
更代表她终于突破了自己的恐惧和懦弱,大胆说出内心真实的诉求。
以后,她就可以放下过去,期冀美好的未来,不再担惊受怕,努力生活下去了。
大家都为她感到高兴。
其实,这些事她早就能做到,只是她被欺负怕了,已经形成了固定意识,不能也不敢反抗。
要不然,就凭赵全这个憨子草包,几招就能把他给打发掉。
沈沐算算时间,婆罗子的麻劲儿应该也快过去了。
他随便拿了个水壶,倒了点剩茶叶水,递给赵全:
“喝吧,解药,喝完保你小命。”
赵全高兴地伸手去接,沈沐一把抽回手,又说:
“喝完,恢复了之后,你还得做件事,跟大伙儿澄清,陈八妹是清白的,至于是谁派你来的么,我给他个面子,暂时不用揭破了。”
沈沐说着,抬头看向人群,吴大拿正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地伸脖子贼头贼脑地望。
他一见形势不好,又见沈沐的目光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连忙如同过街老鼠般低下头,溜回了自家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