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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焚身以火

    又是同一场梦……

    梦魇中火光冲天,宫墙轰然倒塌。

    在绝望的哀嚎和哭泣声中,那个身披重甲的骑士又一次将长剑砍向萧宇的透露。

    萧宇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剧烈喘息着,心脏蹦蹦直跳,而在他眼前依旧是这个漆黑却陌生的房间。

    他把脸斜了斜,他能听到身旁那个陌生女子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同样的梦境再一次闯入到他的睡梦中,而那梦境中的所见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般真实。

    他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额头,拭去了上面的冷汗。

    他想要下床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身旁有翻身的动作。

    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吵醒对方,却在这时听到了身旁传来了女子沙哑的声音。

    “你醒了……”

    萧宇扭头看了看,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他顶多只能分辨出对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嗯,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我听不到你的呼吸声,就知道你醒了……刚刚你也是做噩梦了吧?”

    “嗯……”萧宇点点头,他突然问道,“为什么是也呢?”

    黑暗中的女子没有回答,但却有被褥扯动的声音,她似乎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躲进了角落里。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萧宇的大脑又在不停地胡思乱想。

    一想起身旁的女子曾经也曾经睡在过另外一个男人的臂弯里,他的心里就隐隐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时他又猛然惊醒,他突然意识到在他身边躺着的不是他的女人,那是皇帝的妃嫔。

    他睡了皇帝的女人,若说不舒服的话,那也该是皇帝不舒服才是。

    他设身处地地将自己看作是萧玉衡,在他心里他早就把他这个江夏王世子杀了个千百遍。

    萧玉衡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是没有要求的,他需要一位降生的皇子来帮他稳定住当前的统治。

    若一旦真有皇子能顺顺利利地降世的话,或许他与那孩子根本见不上一面,他就该人头落地了。

    他正想到这里,身旁的黑暗中便传来了女子幽幽的声音。

    “陛下几乎不会来我这里的,就是新婚之夜他也没来。就在前几天,陛下喝醉了,才来过一次,这也是我入宫两年来第一次见到陛下。”

    萧宇轻叹了一声,继续听着女子的诉说。

    “虽然之前我听说过许多关于陛下的传闻,都说他……”

    “都说他与永宁长公主有染,对吗?”

    黑暗中的女子没想到萧宇说话会如此大胆,她也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能证明那是讹传,我虽然伴驾的时间很短,但我与永宁长公主相交甚厚,我了解长公主的为人,她不会做那有违天理的事情。”

    女子哀叹了一声:“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只以为他是没有遇到真正心仪的女子才在妃嫔们的面前表现得那么冷漠。

    “那日听说陛下要来翔鸾阁,我还是满心欢喜的,心想陛下是没见过我,若见过我了,他必然会被我的美貌与品行所折服,我用尽心思打扮自己,穿上精心准备的华服,可他进门后却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将阁中伺候我的宫女内侍全部赶到了外面。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便指着我破口大骂,还拿拂尘打我,用手掐我,最后才忿忿离去,之后便再没来过。”

    萧宇不解,问道:“他为何要那般对你?”

    “起先我也不明白,后来托人一打听才知道,那日在朝会上,阿父和四叔驳斥了陛下的主张,才引来了龙颜大怒,所以他便把火都一股脑撒在了我身上。”

    萧宇听得有些心软,“昨日里我看你胳膊上的伤……”

    女子“嗯”了一声,片刻后她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萧宇坐在床上,听着听着那幽幽的哭声,他想要抚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听到女子带着哭腔对自己说:“世子,我不想再呆在宫里了,我想回家,回到我阿爷阿娘身边去。”

    但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萧宇只听说过被打入冷宫孤独一世的妃子,却从没听说过入宫反悔被送回家去的妃子。

    萧宇轻叹一声:“进入宫墙,除非是这道宫墙倒塌,没有人能随意自这四方城中离开……”

    那边哭声渐渐止息,“我出不去,世子能经常来陪我吗?”

    萧宇心跳加快,“你是陛下的妃子。”

    “你睡在陛下妃子的床上!”

    慌忙间萧宇转身,双腿离床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我不想在这里,我家中有一女子,夜夜等我回去就寝……”

    萧宇身后妃子的声音突然间就有些失落,“我托人打听过了,世子并未婚娶。”

    “是我身边的一个女婢……她对我极好,我也很是喜欢她。即使不能娶她为妻,将来我也要纳她为妾,如果我还能活到将来的话……”

    女子沉默了片刻,“世子莫说这种丧气话,你是个好人,好人命本不薄。但我不明白……世子要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纳为妾室?”

    “有何不可?”

    “世子是何出身,纳妾的话,最低也得出自次等门阀士族。再说那些奴婢,他们大都出身低微,既无修养,更无品行,察言观色、善于钻营,根本就无德行可言。她看似对你知冷知热、柔情万种,但她骨子里或许并非是为了世子本人,而是为了世子的地位和出身,世子,不可不察啊!”

    萧宇微微转了转头,他知道那位女子说出如此的话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在这个门阀盛行的时代,阶级固化严重,一般人的思维意识便是如此,他不怪她。

    他叹声道:“多谢贵人,萧宇会好好思量的。”

    “说真的,我还是挺羡慕你身边那位女婢的,她每晚可以等你,我每晚空对蜡烛又在等谁呢?刚刚对世子说那番话,我心中还是有些醋意的。”

    “醋意?”

    “嗯,世子不会有这种体会吧!”

    萧宇想了想,刚刚他想到那女子是萧玉衡的妃子,必然也同床共枕过,就因有这种想法,他似乎心中也泛起过一股酸意。

    变换一下角色,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大概也能有女子那般体会了吧!

    “似乎……我也能感觉到一点点的醋意。”萧宇笑道。

    身后的女子也跟着笑了笑。

    突然,外面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轻咳声,两人才止住了笑。

    似乎这关于“醋意”的问题一下子将两人的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再没有先前说话时的小心谨慎。

    孤夜漫长,两人都无睡意,在房间里小声地谈天说地。

    “你知道我叫萧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姓庾,是哪个庾,你不会就叫庾美人吧!虞美人可是个词牌名。”

    女子笑了笑:“我叫庾幼薇,出自颍川庾氏。”

    一听“庾幼薇”三个字,萧宇第一反应竟然是后世唐朝的才女鱼玄机,她那“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新郎”乃千古绝句,而她传奇一生而又悲惨的命运也让人唏嘘不已。

    但当她说出自己出自颍川庾氏的时候,萧宇那跳脱的思维却又想到了别处,如今庾氏式微,早已不复前代庾亮、庾信时的风采,落入到次等门阀的地位。

    见萧宇久久地不说话,庾幼薇轻轻问道:“怎么了,我的名字不好听吗?刚刚那词牌命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要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何况是对一位古人。

    “若是不方便,那便算了。”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嗯……简单说就是一种类似于诗的文体,没有五言或七言诗那般对仗。”

    听到诗,庾幼薇似乎在聊天中找到了共同爱好,“世子喜欢诗?我也喜欢,过去待字闺中的时候,阿父还将我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带我去参加过诗会,曲水流觞、清谈说玄。”

    话匣子敞开,两人之间的话便多了,萧宇毕竟是魂穿到的古代,即使没有专门的师傅教授,那也经历过现代教育,当年也是偏科比较严重的那个,他的文学素养较一般古代酸儒还是强上不是一星半点的。

    再或者说,跟一个与自己相仿的女子聊天,以自己身上现有的文墨,用一种看似惊艳的手段把她变成自己的小迷妹还是有手段的。

    就拿目前来说,萧宇斐然的“文采”还是吸引住了与他同在一张床上的庾美人。

    萧宇跟她从《诗经》聊到《离骚》,从乐府诗说到当下流行的永明体诗。

    聊着聊着萧宇似乎有些困了,大脑昏昏沉沉,开始有些迟钝起来。

    庾幼薇却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她侃侃谈了许多她对当下流行的一些诗文的见解,也提及了当代文坛的一些才俊,比如驸马都尉潘铎、豫州刺史萧衍的长子萧统。

    后来话题不知怎么又到了“庾美人”这个封号上,庾幼薇轻声叹息,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愁苦。

    进宫之前,她待字闺中,不通外面世事,对未来总是充满美好的遐想,即使父兄将她送进宫墙,她依旧对未来充满期望。

    但她看到的现实却将她心中曾经织起的五彩世界全然打破,她见到了许多她少女时代都没见过的阴谋诡计、残酷杀戮……

    淮南王叛乱时,她躲进了床下隔板下的密室,清楚的听到过婢女的哀嚎和联军的淫笑。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婆娑世界。

    想到这里,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自脸颊边流下,她把身子往外靠了靠,想偎依在身旁男子的怀里,他让她感觉到了那种许久都未有过的温度。

    借着这种温度,才能让她在冰冷长夜中勇敢的存活下去,她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胸膛。

    就下这时,她听到身旁的男子突然念起了一首从没听过的诗。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他似乎是困极了,念得含含混混,就像梦中呓语。

    但庾幼薇听清了开头三个字真是“虞美人”。

    后面的诗句、意境甚是优美绵长,

    如此美句让她感到应接不暇,

    她恨不得马上下床研墨,将这诗篇抄录下来。

    但这一切却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她只怪自己又笨又蠢,却只记住了最后一句。

    而这一句也似滔天巨浪,不停地冲击着她的心田,那是一种绵绵密密又不失波澜的情怀。

    她跟着轻轻念着最后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萧宇没有回应。

    在鱼幼薇看来,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除去五感,似乎什么都像是不存在一般,整个时间也开始静止不前。

    “世子……世子……”庾幼薇轻唤着萧宇。

    只听到“嗯”的一声,算是做出了回应。

    均匀而轻浅的鼾声渐渐响起,他又睡着了。

    鱼幼薇依旧无眠,她突然想到了“春宵一夜值千金”,这一夜在她入宫的这些年里甚至比千金还要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渐渐有微光渗入,整个屋子里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的黑暗,但依旧只能用暗淡二字来形容。

    庾幼薇轻轻拉过被褥遮在胸前,另一只藕段一般洁白的手臂轻轻支起了她的半边娇躯,玲珑曲线渐渐显现。

    她眼中渐渐有了神采,那双明眸深情地望着熟睡中的萧宇,她的表情随着萧宇睡梦中的表情而不断变化。

    这真是一场梦,她少女时代似乎就在憧憬这一刻的到来,哪怕她内心的深处还是有种深切的罪恶感……

    她并非水性杨花之人,也非不想恪守妇道,这一切并非是她与这位世子不好,而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她发现短短两个夜晚,她便爱上了身旁的这位英俊少年,在这畸形的错爱之中,她的灵魂似乎得到了升华,或者堕落。

    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满身的欲火,她的娇躯轻轻向萧宇靠近,她已经情不自禁,将自己炙热的红唇封在了他的唇上。

    她明白她与他不会有好结局,但即使这样,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疯狂与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