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也要看是什么人。”僖皇子用极慈爱的眼神看着柳素鳞，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父皇还是晋王，公务之余，我们同龄孩子十多人随父皇一起外出垂钓，有人抢了微儿的鱼饵，你就把自己的鱼饵给了她，又偷偷设计将抢鱼饵的孩子推下了水。待那位兄弟高呼救命，你在出手相救，并教他因果报应之说，搞得人家自此改过向善，父皇和我都看到了呢。心思如此缜密，真看不出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如何缜密，不也没逃过官家和殿下的法眼。”柳素鳞记得，那是翠微第一次钓鱼，秦王妃用心给她备了鱼饵，却被其他皇室子弟以女儿家钓什么鱼为由抢走。
那时候柳素鳞很生气，决定给些教训。就算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哈……”僖皇子轻笑：“父皇其实很喜欢你，因为你笑起来跟姑姑一样。”
僖皇子记得，永安公主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也有酒窝。记忆中，年幼的柳素鳞是很爱笑的，一笑起来就跟永安公主一样，都非常惹人爱。
只是现在，僖皇子已经不见柳素鳞笑了。
柳素鳞不想跟他闲话家常，只是毕恭毕敬地道：“殿下若是有公务要忙，下官择日再来拜访。”
僖皇子摇了摇头，现在鱼儿是越来越无趣了，居然用下官自称：“无妨，官员任免，早一刻晚一刻并不耽误任何事，鱼儿既然来了，本宫皆可放下。”
“下官只想跟殿下做个交易，收回微儿赐婚的圣意，允她从此江湖归隐，平安度日。鱼儿自会为殿下办一件相当之事。”柳素鳞并不想辅佐僖皇子登基，因为僖皇子若是真的想当下任皇帝，那么秦王，就成了最大的障碍。
秦王是翠微的父亲，若是他有事，翠微也必受牵连。比起长相厮守，柳素鳞只想看翠微平安喜乐。所以送翠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他最大的愿望。
僖皇子看着柳素鳞，提及翠微，他的眼神总有温柔流露，想不到却能做出这么大的忍让：“我以为，你会选跟微儿成婚。”
成婚之事……柳素鳞摇头：“下官并不奢求。”
僖皇子却只是继续道：“鱼儿，你若真是想护微儿一世，那就该知道，秦王若是出事，微儿也无法逃脱，只有手中足够的力量，将她护在羽翼下，才能真正保障微儿的安全。”
柳素鳞没有回答，僖皇子的话，终究不过是说辞。
他的父亲，在朝官至大理寺卿，在野身为武林盟主，他的母亲，是最得皇兄们宠爱的公主，这还不够？最终，也不过落得云散高唐。
他爱翠微，但还不至于狂妄地以为能护她一世。
僖皇子见柳素鳞不为所动，想起父皇，也知道，这种话大概很难说动柳素鳞。虽然官家从未透露过永安公主和柳冰的下落，但僖皇子知道，应该凶多吉少。
“鱼儿啊，你处处替微儿着想，有没有替本宫想过，要知道，本宫亦是你的表兄啊。”僖皇子看着柳素鳞：“是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明明无话不谈的兄弟，成了如今这样？”
是的，那时候他们都是孩子，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放声大哭大笑，好似世界会永远那般美好。
“因为孩子终有一日必须明白——君臣之分。”柳素鳞听得出僖皇子的无奈，但这就是此间的一切：“曾经的孩童，终将长大，曾经的美好，一去不回。”
是这浩大的皇城，是这辽阔的宋土，终会逼着每个人明白，他们身处什么位置。也许有一天，会有改变，但绝不是现在。
僖皇子点了点头，他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或许这就是世间，只有付出代价，才能继续往前，于是道：“你在查郭嗣吧？”
柳素鳞点头：“郭嗣暗中与北汉旧部犼纹者似有瓜葛。”
僖皇子的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笑容：“区区枢密都奉旨，居然能调动北汉第一密探杀手组织，岂不荒诞？怎会只有瓜葛这么简单？”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
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柳素鳞说出了个更麻烦的事：“北汉灭国时，犼纹者并未出现，最有可能是早已渗入了宋土。”
“你说，他们是要为北汉复国吗？”僖皇子问道。
“至少他们会先让宋土内乱。”柳素鳞顺势，说出了交子务之事：“财货流通，乃大宋之根本，由此产生了交子务，郭嗣却将掌管交子务的裴慎府构陷入狱，只怕已有谋划。”
“裴慎府？”僖皇子皱眉：“你知道这案子了？”
柳素鳞点头：“我查了新旧交子替换查验的时间，发现裴慎府并无疏漏，官家当年用兵收复北汉那年，交子量与去年相差无几，所用时间亦差不多。”
也就是说，在裴慎府这件事上，官家真的杀错了人。
要官家再下罪己诏，是不可能了，至少得要将郭嗣缉拿归案。
“看来，郭嗣一家是逃不掉了。”僖皇子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去吧，只要查清郭嗣的全部罪证，本宫许诺必办郭家。”
办了郭家，翠微的婚事也就没可能了。
“多谢殿下，下官告退。”柳素鳞转身要走，却被僖皇子唤住：“鱼儿，我记得你是来谈送微儿离开的。”
“殿下真的愿意帮微儿吗？”柳素鳞回头，看着僖皇子，官家的态度如此坚决，僖皇子真能改变？
“护得一时，也只是一时，微儿的心意，你的心意，本宫与父皇，怎会不知？”僖皇子突然道：“你不想跟微儿永结同心吗？”
柳素鳞却只是抬头，反问道：“殿下终究是官家最器重的皇子，看的是九五之尊。而我与微儿成婚，意味着握有太祖江湖令的临安柳氏与皇储秦王联手。”
“寻常人自是会忌惮，但本宫不会，因为我相信，鱼儿会选对万民最好的人。”僖皇子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的自信：“柳素鳞是不会以权谋私的，若是本宫输了，也是心服口服。”
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追随僖皇子，雄才大略、胸襟宽广，确实有帝王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