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舟立刻连线了这位叫“雪儿”的网友。
雪儿接通了直播连线，是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很漂亮，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后是满满一墙的书，看起来应该是在书房里。
“我对怪力论神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刚刚有朋友说你正在询问当年的事情，我认得安安，所以我有必要把当年的事情真相说出来。”
雪儿单刀直入，绝不废话的性格让林轻舟很是舒服。
“安安是我的学妹，十五年前，她是我在校学生会新闻部的干事，是个很温柔很可爱的妹子。我记得是她上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吧，有一天她忽然问我，如果在学校里发现了偷窥狂怎么办。
“我当时告诉她要报警，但她说报警没用，警察问她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出来——她没有见到那个偷窥狂的正脸，只记得一个背景。但是当时我们学校很快要校庆，很多同学都喜欢穿着校服跑来跑去，而她记得的那个背影也是穿着校服的，根本不算是什么明显的特征。
“那个时候的监控设备还没有那么齐全，而且她发现偷窥狂的地方还比较偏僻，因此警方没有办法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其实事情到了这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了，原本就应该告一段落。可是谁知道后来她的辅导员把她骂了一顿，骂她遇到事情不应该第一时间报警，而应该和学校联系，和辅导员联系，骂她给学校抹黑了。甚至她的辅导员还说她是被害妄想症，说学校根本不可能出现偷窥狂。
“学校里总是会有一些整天给老师捧臭脚的学生，他们见辅导员对安安的态度不好，也就会时不时地找借口欺负安安，最肮脏的，是会骂她‘山沟沟里出来没人要’‘看别人都有男朋友所以眼红’之类的话，特别特别的难听。
“那时候安安对我很信任，所以受了委屈会和我说，我就经常会安慰安慰她。但她说得多了，我有时候也会怀疑她说的事情真假，毕竟对于正常人而言，我们没有办法去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对其他人的恶意那么深，会那么欺负一个和他们没有什么仇怨的女孩。
“那些人对她的霸凌持续了很久。我记得那段时间安安整天都在哭，整个人都特别的颓废，甚至后来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再然后……”
雪儿的语速很快，好像生怕被人打扰一样，像飞驰的列车。
然而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谭笑笑插嘴：“然后她就被逼得退学了？”
雪儿摇了摇头。
谭笑笑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她死了。”
“什么？”
雪儿的眼神有些落寞，语气仍然是冷冰冰的，像个没什么感情的AI机器人。
“传闻其实是不对的，是后来学校的老师勒令学生们闭嘴之后，传出来的新的说辞。
“安安没有退学，她那段时间抑郁得很严重，外表看起来挺正常，可是精神却很恍惚，也特别的执拗。她甚至有时候晚上都不回宿舍，整宿整宿地不睡觉，一直躲在当时的案发地点，发誓要抓住那个偷窥狂。
“后来她上了大二，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要换新的校区，她就经常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回到老校区，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在一次回老校区的途中遇到了车祸，没了。”
雪儿微微地低下了头，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又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出车祸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就炸裂了开来，众多网友发来了满屏的问号，好多人表示不可思议，还有人阴谋论，问雪儿是不是开车的人。
“那天，我正好也要回老校区去办事。在门口遇到她的时候，就拉上了她和我一起坐出租车。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一辆酒驾的私家车主，直接冲着我们这辆出租车冲了过来……”
雪儿挽起了袖子，将手臂展露在镜头前。
“安安坐在副驾驶，她当场就没了。我坐在后来，轻微脑震荡，胳膊粉碎性骨折。
“我不记得车祸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在上车的时候，安安很兴奋地和我说过，说她好像已经有了眉目，说很快就会把偷窥狂绳之以法了。
“不过很可惜，我那会儿戴着耳机，对她的话没有太注意……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她最后的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也许是对刘安凤，也许是对所有聆听的人。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安静，特别的安静。
林轻舟和学生们这边，没有一个人催促她，也没有人发表评论，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看着屏幕里情绪低落的雪儿，心情复杂。
而弹幕就热闹多了。
大概是隔着屏幕，很多人更容易地将人性的“恶”表现出来：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搁这儿演苦情戏呢？一个精神病的话能信吗？】
【抑郁症不是精神病，回去多读书吧！】
【我不相信学校会毫无理由地陷害一个学生，那个女生本来就不太正常，谁知道她是不是分不清现实和想象呢？】
【你不相信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还不相信你会一辈子当穷鬼呢！】
【支持海大继续告黑！又一个黑子出现了，还是高级的黑子！】
……
透过屏幕，林轻舟很认真地观察了雪儿半天，终于开口：
“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帮忙，可以吗？”
雪儿抬起了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
“谢谢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们，如果以后我遇到相关的问题，还可以求助你吗？”
“没问题。”
林轻舟对她笑了笑，道了声谢。
不管怎样，今天她敢于站在屏幕面前揭露当年的真相，相当于直接打了海大的脸，这份勇气和真心，是值得一声感谢的。
然而就在林轻舟要挂断直播连线的时候，雪儿忽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镜头鞠了一躬：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