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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是一个无比混乱而又喧闹的早晨。

    阳和医院的后门,无数记者借靠树荫墙根隐藏自己的身形,一身上下装备齐全,手中的摄影机正对着医院出口,屏息凝神地等着那只要拍下就可以轻松获得微博热搜的一幕。

    杨烨也是这其中之一。

    他只是万千记者中最最普通的一员,甚至连公司都是闻所未闻的小报社。

    在这群人中,他显然并没有那么有激情,此刻正蹲在墙角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吃着在来的路上匆忙买的肉包子,相机则被放在了他的脚边。

    摸爬滚打这些年,杨桦早就知道娱乐圈里的第一手爆料跟他们这些三无报社一点关系都没有。

    专业的记者哪个没有异常敏锐的嗅觉跟消息渠道?

    上头都是打过招呼的,要指定卖给哪家报社,这会儿说不定早已经有记者伪装混入医院内部,做完采访都要离开哩!

    杨桦也就是跟风喝点汤,他堵在这,这么后排的位置能指望拍到个人就不错了。

    毕竟是当红男团的其中一员,疑似酒驾出车祸这个丑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也没实锤,只要没闹出人命,出个辟谣声明道个歉,没几天热度就下去了,何况是本来名声也没多好的宿北。

    一手爆料的吸引力那么大,不就是因为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只有一手才会有人关注吗?

    想到早晨开会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秃头老板激动嚷嚷“大新闻、大新闻!”的样子,杨桦就觉得滑稽又可笑。

    这算什么大新闻?

    哪怕是真的大新闻,假设所有人都同一时间得到消息,他单枪匹马,又怎么可能挤得过那些有着专属团队经验老练专业狠辣的资深记者?

    在事情发生前,这里的一切都还算安静。

    直到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前门跑过来,生疏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新手。

    杨桦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因为激烈运动,实习生没能好好控制音量,声音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哥,医院里有很多警察!路被堵住了,压根见不到人,师父他说、宿、宿北估计已经被带走了,让我来这边跟着你……”

    “跟你说了小声一点!”

    记者骂骂咧咧:

    “……过来说。上面说这就是个小车祸,没什么大不了,怎么就出动那么多警察?真不愧是当红流量……不对。”这显然是个老记者,他说到一半停顿下来,察觉到问题所在。

    实习生肉眼可见的激动,哪怕老记者已经提醒过他一次,“不,不是啊!”

    于此同时,杨桦向下刷新了微博热搜。

    【江兴市警方通报:20XX年2月16日南桥东路发生的交通事故,目前造成两死一伤。宿某与谢某小车相撞后续,经抢救无效,谢某与司机陈某在20XX年2月18日3时许宣布死亡。经交警现场调查取证……】

    “宿北撞死人了!撞死了那个谢家的大儿子,叫谢绛时的那个!就是那个北硕集团钦定的继承人!”

    国内知名财阀谢家,历经三代,资本雄厚,最初以航运起家,到了谢远青这一代,已经发展成了医药互联网金融基建地产都有涉及的国内排名前十的大公司,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百强企业。

    据传闻,谢远清已经退位,早在一年前整个北硕就都已转由他的大儿子谢绛时操控掌权。

    虽未明说,但谢绛时,早已成为北硕集团内部钦定的下一位主人。

    “……”

    满目哗然。

    杨桦嘴里的包子掉了下来。

    但他没有在意,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起身来,心里止不住地想。

    大新闻……这才是真正的大新闻!

    就在群众逐渐掀起热潮时,靠墙最前方的记者突然带上摄像头冲了出去,敏锐的记者们立刻清醒,所有人都拿出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杨桦丢了手上的豆浆,抓住摄像头,调整角度,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这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现在就是那个机会。

    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哪怕他单枪匹马,也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公平的时候了!

    不需要独家,只要抢到前排——

    只是幸运离他,又或是他们还是太远,不论怎样努力,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无法缩减,就在宿北已经到达车前时,有人大声提问。

    “宿北,请问你半夜超速开玛莎拉蒂离开公司是有什么原因吗!可以详细聊聊吗!”

    提问多了起来,混乱中,杨桦被拥簇的人群挤压着站立不稳,甚至无法思考,仅凭记者的本能提出问题,他简直要拿出自己生平罕见的音量吼了,因为哪怕小声一点,他的提问就会被淹没在布天盖地的快门声中。

    但即使这样,他也对此没报什么期望。

    直到宿北像是定位般精准走到他面前时。

    “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各种声音吵得人耳朵发疼,杨桦上一刻还在跟别人较劲拼命往前面挤,下一秒就看见谢绛时朝自己走过来,他看见谢绛时张了嘴,但还没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发懵的。

    震惊于宿北转身回来的记者为了听清他们的谈话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无数摄像头对准了他。

    杨桦在这些注视中找到了实感,来不及感叹自己撞了大运,他意识到自己的目的,调整对焦,哪怕手还在发抖,摄像头也稳稳地对准了宿北,开始录像。

    而谢绛时毫不在意,他在寂静的环境中与杨桦对视,又重复一遍问题:“你刚刚说,谁死了?”

    “……是北硕集团继承人谢绛时,今天上午警方发的通告,死于前天晚上南桥东路发生的车祸。”

    “司机呢?”

    “也死了。”

    短短两句问答,谢绛时的世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维持平静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动摇,甚至差点问出“如果谢绛时已经死了,那我是谁”这样的话来。

    但他没有,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是“宿北”,目前还是这些媒体眼里的杀人凶手。

    谢绛时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清楚了自己半路返回对自己目前身份带来的恶劣影响,他很快冷静下来,表情也重新恢复平静,但他那一瞬间动荡的表情已经各种被捕捉,曲解为恐惧、害怕、不安。

    于是人们发了狂,疯狂地提问、追问,一个又一个的话筒怼到他嘴边,想撕下他的面具:

    “宿北先生,你对现在这个情况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呢?”

    “宿北先生,到目前为止,你对VENT的成员会产生愧疚之情吗?”

    “你觉得自己是否无辜?”

    “你是否已经做好了接受北硕集团怒火的准备?”

    “宿北,你知道交通肇事罪是要判处3-7年有期徒刑吗?”

    谢绛时稳了稳心神,不过片刻,他就已经考虑清楚了此刻到底要说什么才能稳住媒体,他缓缓开口:“我不觉……”

    倏地,从右侧方传来的巨力拉得谢绛时一个踉跄,他惊讶回眸,与阴沉着脸走过来的边奕对上了视线。

    边奕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拽着谢绛时的手腕往停车的方向走。

    “等等……”

    有记者不禁上前阻拦,却因对视看到边奕眼里的阴鸷令人心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次,谢绛时终于没有任何意外地安静上车。

    伴随着车门狠狠关上发出的声响,将人群远远甩在身后。

    “……”

    谢绛时没有说话。

    在上车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玻璃窗上照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这张脸的整体显得许些憔悴,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异常秾丽的容貌。乌黑细碎的黑发散乱地贴着额头,细长潋滟的凤眸下,一颗黑色小痣点缀在眼尾,为原本的面容诡异地加上几分妖冶,只是黑眼圈严重,外加邋遢的形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极了。

    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长相。

    “你到底在干什么?!”

    车刚离开记者的视线,边奕就立马抓住了谢绛时的衣领,他将人提到自己面前,脸颊旁的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紧绷,眼中怒火喷涌,仿佛要将谢绛时生生烧死。

    “恩?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光自己想进去,还想搞黄整个VENT,让我们四个跟你一起陪葬是吧!”

    “宿北!你配吗!你觉得你配吗!”

    “……我不配。”

    谢绛时忍受着震耳欲聋的斥责,太阳穴隐隐作痛,但还是哑着声回答。

    “你还知道你不配,那你刚刚在做什么!我早在医院就告诉过你,遇见媒体什么都不要说,可你刚刚打算干什么?嗯?不是我制止,你想在他们面前说什么!”

    边奕松开手,他松手时发力甩了一下,扔东西般把谢绛时甩在座位上,谢绛时不禁咳嗽了两声。

    “好了,边奕,该谈正事了。”

    前排副驾驶座在这时传来一道声音,疲惫地制止了边奕,那莫约就是跟边奕通话的程哥了。

    边奕顿了顿,最后一脚踢在谢绛时脚边的座位上,他发泄地骂了句脏话,随后坐在后排离谢绛时最远的位置,紧皱着眉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好了,宿北,遇到这种事情,我相信都是我们不想见到的。首先,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对昨晚的事情经过全部还记不记得。不要撒谎,完完整整地告诉我,这样公司还能帮你。”

    “这起事故,是不是你负全责?”

    车厢内陷入沉寂,半响,谢绛时晦涩的声音响起来:“我不知道。”

    程慷揉了揉眉心,心累的同时也对宿北彻底失望了:“你不知道,你作为事故的当事人,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事实上……不止车祸,有关你们,还有我的全部......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