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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顺眼

    走出太子府,金泓很失礼的先上了马车离开,太子要在六部走动,世家门阀也要拉拢,光靠杯水车薪的宫内用度根本行不通!敛财算账是自己的拿手好戏,这次一定要显现出老丈人的重要!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去算账,看看户部账册上还能动用哪些银两。

    陆太傅对南宫玥一笑,“你祖母定居在哪里了?她身子骨还硬朗吧?”

    南宫玥一揖,无奈说道:“祖母留京五十余年,好不容易离开这个地方,她自然不愿意再次困在一处,现在虽然眼睛看不到,但身体还很硬朗,四季变换,蝉鸣鸟叫都能感受得到,总是说要多去几个地方,看看哪个最温暖舒适在下决定,所以,现在还无定所。”

    陆太傅看了看南方,“我也想远离这朝堂纷争,做一个钓鱼老翁。”

    南宫玥没有接话,陆允之开了口,“祖父,您先上车!我和安远侯有几句话要说。”

    陆允之卓尔不群,明眸皓齿,仅仅是立在那里就如同书中谦谦君子跃然而下,南宫玥低头看了看自己着装,这白色衣衫果然不是人人穿着都好看!自己这身更像个侠客。

    陆太傅觉得两人的气氛很是古怪,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按下疑虑,他听话的先上了车。

    “南宫玥……”刚刚还叫人家安远侯,一眨眼就直呼其名了。

    “陆允之……”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很复杂,政治上,他们站在同一个战壕,感情上,他们与同一个女子产生纠葛,心理上,他们都很欣赏对方才智,作为同盟是放心的队友,但作为情敌,是致命的威胁。

    “谢谢你当初眼瞎心盲,把安歌送到我身边。”陆允之眉眼总是很温和,即使在阴阳怪气的时候仍旧不变。

    冷冽寒芒从南宫玥眼里溢出,戳到自己痛处,缓了缓他戏谑一笑,“我怎么听说安姑娘前些日子又一次拒绝了某个莽夫的求亲!陆小公爷,她还不属于你!”

    太阳已经高升,日头正旺,照在人头顶火辣辣的,两人心里的火再拱一拱就能烧起来了,阿成和云舒各自架着自家马车,放在缰绳的手都不自觉握紧,两位爷!这可是太子府门口,千万别打起来!

    陆允之大胆承认,“是,我喜欢她,爱她,想拥有她,十分清楚的告诉你,如果她愿意,她会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南宫玥盯着陆允之半晌,之前他不认为陆允之是一个好的归宿,世家为了联姻敢和皇室争抢,让安歌深陷内宅犹如半只脚步入黄泉,做一个通房也好,一个贵妾也罢,上头随便一个公主夫人都能治她,可陆允之不仅在争夺中全身而退,还放走安歌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胆识和气度让自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

    原以为是贵公子图个新鲜,玩玩而已,没想到他来真的,已经两次求娶安歌为妻,是的!为妻!不是做妾!同样身为大家族里长大的子弟,怎么能不明白这决定背后的诚意和份量呢?尤其他陆家人丁单薄,独苗娶一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你祖父的?”

    陆允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皱眉,面色有些红晕,想了想还是说实话,“我跟祖父说,要么答应我,多个孙媳妇,要么阻拦我,多个道士孙子。”

    “蛇打七寸,正中要害,我要是陆太傅也不敢重蹈覆辙!”

    陆允之有些无奈,听出他是在隐喻父亲当年为了对抗祖父上山,而现在自己也用同样的方法威胁着祖父。“没办法,谁叫祖父已经错了一次,之前他还有个孙子可以寄托,现在,他什么都没有,除了顺从我,他别无选择。”

    南宫玥冷哼一声,“你觉得自己真能做到吗?若安歌一辈子都不同意嫁给你,你真要陆家绝后吗?”

    陆允之声音夹杂了一丝痛苦,眼神却坚定无比,“如果她选择别人或是你,又或者谁都不选,我也会陪她一生!你是她彼日之月,影尽忧思,那我就要做今生之日,照满朝阳!至于陆家子嗣延续的问题,就不劳你费心了!”

    南宫玥长身而立,身子萎靡了一些,“许下承诺容易,践守一生很难,我且看着吧,若你负她,我定不会放过!”

    陆允之身子一僵,猜不出这话真假,“此话何意?”

    南宫玥并没有解释,反而叮嘱道:“先做好眼下事吧!等你去了江州,有的是机会,照顾好她。”

    陆允之并没有感到轻松,他总觉得南宫玥言不由衷。

    “你不钟情于她吗?”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遇见她是我一生的幸运!”南宫玥开诚布公的说,“她让我还有机会报仇,我很感谢她,仅此而已。”

    这话很危险,是南宫玥除自己人之外,第一次表露野心,陆允之以为他指的是重掌兵权,攻入北凉,却不想里边还有一层深义,南宫玥要让所有在漠北之战中犯错的人陪葬!

    “我们算朋友吗?”

    南宫玥想了想回答:“若扯上安歌,勉强算吧。”

    陆允之浅笑,“我也这么觉得。”

    “江州公不是好当的,你可别死在倭寇手里!”

    陆允之神情一滞,连忙反击,“北府军也不是好管的,你别死在二皇子眼皮子底下!”

    南宫玥下台阶往马车旁走,“你手太凉,阳气不足,肾虚,多补补!”

    “你也没好到哪去!肝郁气滞,压力太大,小心脱发!”陆允之也往自己马车走去。

    二人都未再回头,登上马车向各自的命运驶去。

    陆太傅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孙儿上来直接问道:“安歌没答应嫁给你?”

    话是疑问,但尾音很肯定,陆允之动作一滞,缓缓坐下,轻轻“嗯”了一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既已经决定去江州救徐家,又何必急于提亲。”

    陆允之有些怅然,“祖父,她在江州被人尊称为菩萨娘子,我也以为她只是心善,爱乐善好施,想多做些好事而已,可是,您猜我到江州看到了什么?”

    陆太傅来了兴致,“说说。”

    “一年时间不到,她买了良田千顷,重用农学人才,培植出稻麦交叉种植的新技术,还改进了秧马和钢制农具,利用水车灌溉排涝,使水稻产量提高两倍不止,听表哥说,她还高价购买运船,专往海外航行,带着丝绸茶叶,专门收集他国药材和种子交易,在蛮荒的海南,她购买的棉花种子产量翻倍,质量好,比江浙地区种植的麻更受欢迎,我走之前,他们的油菜田也开始丰收,提取油脂的价格比芝麻便宜多了,几乎所有酒楼都要买他们的植物油,不仅能降低成本,还让油炸食物更受欢迎。而您绝对想不到的是,她没有将这些技术和种子据为己有,反而无偿教授给他人,甚至派出农学院的学生去往各地因地适宜的进行指导和培植,哪家贵女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哪个商人能有这样的胸襟?哪个贵族有这样高尚的政治抱负?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入仕为官,总说是为了天下黎民,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她用自己那点微薄之力就将大庆百姓生存之路拓宽,做了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事情,让人人能吃饱穿暖,若天下都是这样的人,何愁没有太平盛世!”

    陆太傅赞赏点头,“当初老夫眼拙,小看了她!”又呵呵一笑,“这就是她吸引你的原因?”

    陆允之微微点头,“不全是,她比我以为的更好!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有博爱之心,外表看起来是个贪财的,但她却把挣来的钱全部花费在义庄义田义学上,心有大义,慈悲众生,穷人没钱看病,可以去她名下产业帮工抵债,若病死身殒,债务一笔勾销,还给人家出丧葬费,您能想到她的药学堂现在已有一千学徒吗?若发展下去,整个江南的医药行当都会有巨大进步,后世能挽救多少百姓性命不可估量,而这些,仅仅是她想做的事情之一,我根本猜不出她还能做出什么惊天举动,但我想支持她,守护她!”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不为己谋生,为天下人谋生,至情至性这一点,咱们爷孙俩都不如人家!”陆太傅捋捋胡须,真心说到。

    陆允之见祖父认同,心中高兴,紧接着说:“而且她很善良,不论自己身处何种险境,第一时间永远是在担心别人,看起来很傻,却是这世间难得的真,她这种人,只要你对她好,命都可以回报给你,利益和爱,她永远坚定的选择去爱,不计较得失和对错,这是咱们这种人永远做不到的简单。”

    低下了头,往事却涌上心头,他不看祖父眼睛,“生在大家族,从小被灌输的思想都是为了利益,心机诡计是集大权者取胜的关键,所有可以算计的东西都能当作棋子来利用,说好听的叫策略,不仅用在敌人身上,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哪个家族不是外面光鲜里边腐烂?再多矛盾都要忍受,里头斗得再狠,外边还得一团和气,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家丑不外扬,这些曾经逼疯父亲的东西,我不想再逼疯自己!

    陆太傅有种暮年日落,忧心力弱的感觉,他隐隐觉得陆允之好像知道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凄然,“也罢也罢!我曾经笃定的信念经过这些年的痛苦已经动摇,家都散了,还守着百年家族排位做什么!你生来六亲缘薄,也没必要为陆家牺牲人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吧!我不逼你,想娶安歌就娶吧,难得她也是一位奇女子。只有一个要求,陆家不能绝后,你能做到吗?”

    南宫玥问,若安歌一辈子都不同意嫁给你,你真要陆家绝后吗?

    祖父问,只有一个要求,陆家不能绝后,你能做到吗?

    这种问题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千百遍,以前还觉得三十岁之后也许自己会选择妥协,完成祖父心愿,但这次到江州见到她以后,这个后路彻底断了。

    他只想要她,只想和她生下孩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若不能,以天下为己任,与她共渡苍生!

    “祖父,我无法做到,也不想对您隐瞒,先不说安歌会不会嫁给我,就算她能嫁,也未必能延续子嗣,不论与否,此生,我不会碰别的女子,小孝于父母,大孝为国家,孙子若不能尽孝于陆家,必定好好报效国家!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赶车的云舒惊了一跳,赶忙拉住缰绳,回身撩起帘子,就见陆太傅气得浑身发抖,刚刚挥完巴掌的胳膊还停在空中。

    他嘴唇上下打颤说不出话来,一根指头快要戳到陆允之眼球,脸色一白,竟向后晕了过去。

    “祖父!”陆允之惊呼一声,赶紧对云舒说:“快!去宁太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