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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纬初来桑海,住所简陋,伏念兄多多担待。”

    客栈不是个接待朋友的好地方,何况来者还是儒家准掌门伏念,身份不同凡响。

    陆纬接过对方带来代表‘守节死义’含义的雉鸡礼物,交由郦食其先送上楼后,他与伏念外出在桑海城内走动闲聊。

    “君子谋道不谋食,陆纬堂主作风简朴,却是暗合圣人之礼。”

    伏念今日换上单薄简装,腰间挂着太阿,相较小圣贤庄内的威严,更显的近人几分:

    “小圣贤庄内待客宾阁空闲很多,风胡子大师隔壁尚未安置,陆堂主若有意,也可去小圣贤庄暂住几日。”

    “儒家高雅之地、纬素来向往。只是在下喜好在晚上游玩桑海城夜市,住与山上来往不便,还是居于闹市本身更符贴乐趣。”

    两人的闲聊不是真的闲聊,两人的闲逛更不可能真是闲逛,陆纬能察觉到伏念言辞在铺垫着什么,且有意带着自己向某个地点接近。

    面前,就是银水桥。

    踩上踏实桥面,他们脚下速度放缓。

    “桑海繁弦急管的繁华确实不绝于耳,东市每逢旬尾、夜间都有齐地丝竹乐舞演奏,陆堂主有意可去瞧一瞧。”

    伏念在陆纬婉言拒绝住入小圣贤庄后也不觉有异,反倒是顺着言语给他推荐了几处桑海城游玩之所,热闹时间都是夜间。

    他一个正经儒家掌门,知道的玩乐之处还真不少~

    堂主大人一一记下,表示一定会依次前往观赏。

    银水桥很宽阔,桥下河流横贯整座城市,河水直接入海,流速到了这里已非常平缓。

    除了这条河,桑海城北方向还有另一条河流,那里地势高耸、山崖断裂,因此在入海处形成了瀑布、大气磅礴。

    但由于那里地形过于诡怪,想要观赏难度很大,即便是武学好手也很少有人过去。

    走过银水桥再向前百来米,伏念在闹市中一栋朱红色宏大建筑前停下。

    建筑门庭上的大大牌匾,用亮金色刻写着‘瞻青’两个古字。

    “青,生也。象物之生时色也。”

    “此地是儒家在城中设立的一座讲课学堂。”

    “此地我听郦食其说过。”陆纬点头跟随伏念进入。避开正在大声念着‘之乎者也’的上课大厅、两人来到左边无人宽敞厅堂:

    “儒家前辈广有教化之心,因此能规整书写出自己名字的过路人,无论身份地位,皆可在瞻青馆内免费听课。”

    “成绩优异者,还可入小圣贤庄深入求学。”

    堂主大人说到这儿,语气夸赞意味溢出:“郦食其便是沿着这条道路才能踏入儒家。”

    他们身在的厅堂对面摆着十来个箭靶,场地中央有居中划线。此地是六艺中射堂无疑,不过应该还兼具着学剑功能。

    “儒家信奉‘达济天下’。能力范畴内给予任何学子公平的求学希望,这是小圣贤庄作为天下读书人心中楷模的必然要求。”

    伏念坦然接受赞誉,谈到此处话音又一转,将注意力放到他们所在场地:“儒家弟子学文兼学武,此地便是一间武厅。”

    “陆堂主佩剑能得风胡子大师心心念念,想来剑道水准不同凡响,恰逢来到此地,不知可愿与伏念切磋交流?”

    “君子之请,故不敢辞。”

    这位儒家准掌门手持太阿、自创圣王剑法,但并非好武之人。

    突然请求比剑,真实目的一定不会是比剑本身,而是比剑后要承接出的下一个话题。

    “此场比试,你我不比剑招,只比剑势。”

    伏念、陆纬面对而站,两人都拔出自己佩剑后,儒家掌门临了又补充了个规则。

    堂主大人对此的回应是横剑身前,吞海剑势浮于身后。

    伏念有意慢一步竖剑,太阿阔剑上明晃压力凝而不扩。

    双方在

    剑招比试中,胜负之别占据的位置往往更高一些。纯粹的剑势交锋,则侧重于对彼此剑道洞察。

    更深一步,是对彼此人格的观察。

    在这个以剑开始的世界,剑客与剑共通。

    昔日在蓟城时田光说过,伏念与陆纬是儒、农两家下一代弟子的代表,不过有很大差异的是:

    伏念真的自幼所学儒家,而陆纬对农家本身并没有深刻研究。

    堂主大人的武学会发展到如今模样,全是为了实现自己图谋不轨的野心。

    这场剑势交锋从本质上不能算是儒农间的试探,然而伏念不知道。

    圣王剑法特点是规矩,剑势更是规矩的完美体现。

    鲸饮剑法与吞海剑性质一致,它们与陆纬的野心共同点是包容。

    两者粗略间确实很像,因为它们都指向了一个一个方向:朝堂主政。

    厅堂内压力在不断上升,陆纬、伏念都没有再关注自己的剑,而是将视线激烈的在互相瞳孔中来回跳跃。

    地板上那用墨迹留下的中线在两种剑气的膨胀消磨下,一点点碎粉消失。

    两人的剑势在

    沉重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距离他们比剑的不远处讲课老师以及学生们,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揪住了,整个课堂诡异的安静下来,只留下心跳声咚咚响在每个人耳畔

    当地板中线最后的一丝墨迹彻底没有后,陆纬、伏念同时遥遥将剑尖指向对方。

    压抑着的两股剑势,狠狠冲撞在一起!

    但就在那已消失的中线边缘,它们又默契的主动化散.

    普通人置入其中会遭遇千刀万剐的宏大剑势,最后只留下两阵清风,吹在吞海和太阿相指的剑尖上、再一分为二、从两人脸庞拂过。

    咣,两柄名剑最后同时归鞘。

    ——————

    “陆兄前日傍晚从小圣贤庄下山时,可是碰见了流沙的人?”

    比剑以后,两人相视一笑,结伴走出瞻青馆、继续来到街头游走。密切了解了彼此剑道后,他们的言辞间一下子坦诚亲切不少。

    “遇见流沙的卫庄,我与他比试了一招。”

    诚实的回答了伏念问题,堂主大人知道,伏念既然会这么问,肯定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鬼谷传人,结果沦为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

    伏念摇着头:“昔日纵横之名,几百年来,出将拜相,被惊为‘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这一代,终究将要落幕了。”

    鬼谷纵横中,盖聂此时是秦国秦王的贴身侍卫。卫庄原本是一国大将军,如今当上山野杀手。

    尽管他们的剑术依旧为江湖顶级,但在伏念眼中:脱离了自身门派立身之本,鬼谷就一定会走向消亡。

    “大时代中,适当的改变不可避免。”陆纬倒不是在为鬼谷解释,他目标是儒家:“儒家现在专心学问,不也是做出的改变么。”

    昔日孔夫子带着三千弟子四处游学,今日小圣贤庄肯定做不到追随圣人脚步。

    “儒家立身之本在于学问,而鬼谷立身之本却不在杀人。”

    伏念严词反驳着:“就如同农家立身之本在土地。即便陆兄这些年在各国做出了很多大事,却也并没有脱离农家耕作这件事本身,不是么?”

    “纬受教。”陆堂主马上认错,而伏念是就事论事之人,见他如此也就面色缓和下来,继续道:

    “在陆兄与卫庄交手后约摸一个时辰,齐国下大夫高明与我交谈结束后下山,被杀于后山山道。”

    “稍早些时候,另有桑海主管的两名官吏也死于自己府内:一位中毒暴毙、另一位被细长锋利武器一刃断喉。”

    “流沙来到桑海城的至少有三人。”

    伏念能得到这些信息,陆纬不觉惊奇,但他想知道这位儒家掌门为何要将之告诉自己。

    堂主大人不解,所以果断询问出口。

    伏念带着陆纬转到上小圣贤庄的后山山道,对这个问题直接答道:

    “我得到消息,流沙还有目标没有执行。”

    “仅仅是两个官吏、一位下大夫,还不值得卫庄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到桑海。”

    “余下的目标,才是更重要的!”

    “我本以为,陆兄会是目标之一。”

    “但现在从陆兄语气看来,似乎不是?”

    “卫庄一开始不认得我,所以大概不是。”陆纬点头。伏念能说的都是实话,不能说的例如‘获知流沙还有目标’的消息来源就藏的死死的。

    “陆兄剑术不凡,但流沙终有三人。”

    陆纬是来参加自己继任仪式的,伏念出于自身职责,好心出言道:“即便流沙一开始的目标不是陆兄,你与卫庄交过手后,未必不会被再列为目标。”

    “若是察觉有危险,随时可来小圣贤庄居住。”

    “谢伏念兄,我不会客气的。”

    对于流沙,堂主大人没有很担心。

    他们眼下沦为杀手团,但又不是沦的非常彻底。

    卫庄还在谋划着武力复国打算。他主要精力,在那场几年后新郑掀起的叛乱。

    这场叛乱背后,有着昌平君的影子,也有着农家影子。

    自己那位神农堂的朱家老哥,与流沙就有着一些合作关系。这位千人千面是农家高层中除了田光以外,唯一与昌平君保有联系的!

    自韩国灭亡起,朱家的神农堂就在越界向韩国旧地渗透着,这其中目的不言而喻。

    前些年朱家与自己的交谈里,说自己不知道帮助他在楚国扩张的那位楚国贵族是何人。

    这在当时可能是真的,但到了现在,朱家不可能还不知晓昌平君身份。

    除了田光以外,昌平君需要在农家中有

    田光不希望整个农家都站在秦国对面,昌平君便故意给六堂施善,欲将一切做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