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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牧怒夺杯中酒 荆伶再遇即墨玉

    荆伶在李将军府住得倒是宽心,头三日连楼阁都未曾踏出。本以为侧夫人见了熟人能解开心结,未想到,反而变本加厉,日日饮“忘忧酒”,醉生梦死。

    李牧的暗卫实在尽职,从早到晚都监视着她们,姜愔深觉无望,荆伶想着见归纪事小,本来她也不想替姜愔转达心意,但无论如何她要见到即墨玉。

    于是,第四日起,荆伶便在府内四处乱窜,搭讪各路婢子奴仆,借机在府中搜寻即墨玉的踪迹。到了第七日,李牧终于忍不住,派白语风跟紧荆伶,自己则同雾鸦登上了这楼阁。

    李牧迈着沉重的脚步,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雾鸦将看管的奴婢驱散,剩下楚使的婢子滦儿不愿离开,他只能拦在她面前。

    “你终于来了。”姜愔端着酒杯头也不抬一下。

    李牧眉头一皱,上前夺下姜愔手中的酒杯:“青天白日的,喝什么酒!”

    他看上去很生气,她却觉得好笑,反问道“青天白日的,不喝酒,那我做什么呢?”

    “你既如此闲闷,不妨绣个手帕送给你那好妹妹。”李牧此话一出,姜愔顿感身上冷汗直冒,霎时酒醒。

    在楚国时,真曼苡便以一手好刺绣俘获了别苑众人的心,就连“地魍”中的女子都人手一件曼苡绣的方巾帕子。但,这个秘密早该跟着真曼苡一起烟消云散了!

    难道!李牧知道了?

    “我累了,将军且回……”姜愔话音未落,李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搂到了怀中。

    看着姜愔满脸恐惧,李牧眉头轻皱:“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在这里多么寂寞,如今我来了,怎么反倒怕了?”

    “我……”姜愔一时语塞,许是李牧态度转变的太突然叫她措手不及。

    “听闻你在楚国宁死不从,如今到了我赵国,怎变得如此颓废?李某虽是一介武将粗人,也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你且放心,我并不会逼迫于你,但你若依旧如此,我不得不将你遣送回楚国。想必到时,两国皆容不下你。”

    “将军竟是这么想的?”

    “你以为我李牧是什么人,”李牧虽不修边幅,行为粗鲁,待人却是极为诚心,“我知楚国用意不纯,送你前来必有所图。我劝你收了那些心思,既来之则安之。”

    “将军!将军!”楼下传来归纪的声音,侍卫将其拦在楼外。

    李牧松开姜愔,临走前留下一句:“我知你在楚国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儿,只要我李牧在,没人能逼迫你。”

    看着李牧离开的背影,姜愔神情呆滞地坐到地上,她无法想象归纪倘若不来,李牧将会如何。她更诧异他方才说的话,究竟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他真的已经识破。

    事实上,李牧从从大婚之日牵起她的手,就察觉到了不对。虽然这个曼苡应是用了手段去除手上的茧,但仍能感受到原处的硬度。此女下意识的脚步身形,也与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兵十分相似。

    可他却没有当场拆穿她,一是他本就认为楚国此次和亲并不诚心,想借此找出更令人信服的破绽,从而落实楚国罪名,继而发兵;一是大婚行礼时,他看到了她如雨点般落下的眼泪,他不解,亦有英雄救美之心。

    这半年里,他未曾亲近于她,是不想在没有弄清楚前就将其定罪。他派出几队人马,偷偷潜入楚国,去打探曼苡的身世来历,却没想到一无所获。楚国竟没有此人丝毫声名,仿佛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一切踪迹。

    一月前,他又派人前去卫国打探,刚刚得知曼苡的确是卫国人氏,五六年前本要嫁与他人,却被掳去了楚国,再无音讯。他还知道,曼苡出身书香门第,自小擅女工,喜欢绣帕子。

    他手中攥着从卫国得来的手帕,帕子上绣了一株栩栩如生的兰花草。

    李牧无从得知她这些年的经历,但他怜悯她,也不想她如此颓废下去。

    另一边,白语风被荆伶满院子溜。

    换了一身鹅黄衣裳的荆伶一个飞腾坐到了树上,惊得树上的鸟儿弃巢而去。她伏着身,从鸟巢中取出了一对冰飘南红金铃耳坠。

    “李牧派你来的?”荆伶端详着耳坠子,“不必藏着了,我不会告诉李将军的。就你这轻功还来监视我……”

    这话可是惹得白语风十分不快了,他轻降荆伶到身后,“你的轻功也未见得就有多好,这鸟儿都被你惊走了。”

    “我若不惊跑那乌鸦,怎么取我的耳坠。”荆伶摇摇手上的耳坠,耳坠发出清脆而又轻渺的声音。

    她看向面前这个衣袂飘飘的少年,“我记得监视我与曼姐姐的是一白一黑,黑的那个好像就叫乌鸦,你……难不成叫白鸟?”

    “我才不叫白鸟,我叫白语风。而且他叫雾鸦!云雾的雾。”

    白语风气愤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荆伶,手腕上有白玉铃,脚腕隐约有一串铜铃,腰间的丝绦末端还垂有红珠金铃,嘲讽道:“你身上这么多铃铛,也不嫌吵。”

    荆伶“哼”地一笑,收起耳坠子,转过身直视他,不屑道:“你可曾听见我的铃铛响过?”

    “你,”白语风是个不服输的人,奚容昉轻功在他之上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小姑娘轻功都如此了得,他是又羞又恼,不禁孩子气起来,“即便奚容昉说你轻功了得,我还是不服,除非你与我比试一场!”

    “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比试,该有筹码才是吧。”荆伶丝毫不把白语风放在眼里。

    “你若赢了,我便带你去见即墨玉。”白语风一时找不到什么筹码,想着那夜荆伶的话,便如此说。

    “你知道即墨玉?他在哪?我翻遍了李府上下都没能找到他,你……”荆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随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就这么想找到他?”白语风反问。

    荆伶迟疑了一会,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与你比试,你要怎么比?”

    “从这儿到城外的那个山坡上。”白语风指向那个他与即墨玉常去的山坡。

    “好。”荆伶说完便一跃而起,白语风见状紧随其后。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荆伶经过的地方连花草都未曾抖动,白语风所到之处花草微倾。不过片刻,两人便到了山坡之上。

    “你耍赖!”白语风晚了荆伶一步。

    荆伶转过身,歪着脑袋调皮一笑道:“但是我赢了。”

    白语风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在阳光底下天真的笑,气也生不起来了。荆伶拉住白语风的衣袖,仰起脑袋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白鸟,你答应我的,带我见他。”

    白语风无奈,指着一棵参天大树,“我叫白语风。喏,他就在那。”

    兴许是荆伶的注意力太过集中在白语风身上了,居然连树后有人都未能察觉到。即墨玉拎着空酒壶从树后走出,对白语风说:“拿我当赌注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当即墨玉真真切切站在荆伶面前的时候,她却挪不开一步。白语风看荆伶站着不动,轻推了一下她,问:“怎么,莫不是你想见的不是这个即墨玉?”

    荆伶这才恍过神来,用极温柔的声音唤道:“即,即墨玉哥哥。”

    即墨玉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他带着曾在荆伶最黑暗时光里温暖了她的笑,走到她面前。她坚信,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午后陪她说笑的大哥哥。

    “好久不见。”

    荆伶面带桃色,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跳动,越来越激烈,手腕上的铃兰花随着跳动的节奏隐隐震晃。

    “好,好久不见。”荆伶娇羞地硬挤出这几个字。

    白语风翻了个白眼,他拍拍即墨玉的肩膀,“这不会就是你时常提起的青梅竹马吧?好生厉害!”

    荆伶听到这话,脸颊更加羞红起来,却不料即墨玉淡淡道:“她不是。”

    白语风一顿,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闭嘴。

    荆伶觉得此刻自己胸口突然没了起伏,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铃兰花坠也没了动静。

    “即墨玉哥哥与我是三年前在楚国相遇的,这么久没见,不甚熟悉也是自然。”荆伶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那一本正经地说着。

    即墨玉发现了手镯的异样,立即柔声道:“没错,三年没见,你长大了。昔日一别,未曾想还能相见。”

    荆伶还在想着白语风口中那个即墨玉的“青梅竹马”,一时神情恍惚。

    白语风想要解围,不知该说什么,“对了,既然你叫即墨玉哥哥,我也比你大,叫我声哥哥来听听。”

    “谁要叫你哥哥,白鸟白鸟白鸟。你不过比我高些,轻功还不如我……”荆伶毫不客气地朝白语风说道。

    白语风不认输的脾气立马涌了上来,几步移到荆伶面前,但荆伶却先他一个转身,在他耳边说:“你若是叫我声阿姊,我就当刚才没人输给我。”

    白语风趁荆伶得意时从反方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接触到她的时候,白语风以为自己手中握的是一把残雪。她的肌肤犹如冬日寒冰,软若无骨,当他抓住她时,她隐藏了功力,没有丝毫抵抗。

    “今天这里很热闹啊。”奚容昉从林中小道走出来,显然已经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

    白语风松开荆伶的胳膊,想说出心中疑问:“你怎么……”

    “我轻功好,不代表我武功好,”荆伶装作胳膊很疼的样子皱眉揉了揉胳膊,“这也是我对谁都毫无威胁的原因。”

    “但你本身的存在对李牧而言就是威胁。”即墨玉的注意力由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荆伶手腕上的玉镯,直到奚容昉出现。

    “即墨玉哥哥,觉得我是威胁?”荆伶举着胳膊的手不禁握紧,她分明没有感觉到肉体的任何疼痛,却心闷得难受。

    即墨玉摸了摸荆伶的脑袋,“不是我觉得,是李牧。”

    听了即墨玉的话,荆伶自觉欢喜,粉唇轻抿,红晕又上面颊。

    “即墨玉,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奚容昉打破了这一刻的暧昧,白语风识趣地把荆伶哄走了。

    看着白语风和荆伶吵吵闹闹,像一阵风似的掠影而去,即墨玉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羡慕,他想起了儿时在齐国那些痛快的日子,还有……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

    “如何?”奚容昉问即墨玉。

    即墨玉走到奚容昉身边说:“曼苡没什么动静,我担心你的将计就计行不通。”

    “那个项翎呢?你与她是旧相识,应当了解其底细吧。”奚容昉看出了即墨玉对项翎似乎另有所图,毕竟刚才那样的温柔也不常见,一般仅对王公贵族的女子们才会流露。

    “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并没有更多,跟她也不过是在楚国曾有一面之缘,”即墨玉心急地把关系撇开,“但我劝你一句,她既是楚使,又有项燕这个背景,少碰为妙。”

    奚容昉当下允诺“自然”,心中却想:“此人定有蹊跷。”

    两人虽为某事同盟,实则各怀鬼胎,谁也不信谁,要不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两人恐怕情愿一生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