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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是奇怪,他向来不是个会怀疑自己决定的人,一旦认定的事费尽心机也要达成,可要事关阿九,很多事便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旷野之中,夜色寂寂,群星错落似将坠于山野。唐河跟在他身后,微微一忖道:“殿下也是为姑娘好,帮她早些识破身边人的真面目,只有殿下才是一心一意在乎她的。”

    听了这句话,裴言澈却没再说话,抬手摩挲着腕上的编绳,好似靠着那丝往昔的维系在彷徨之中找到皈依。

    大殷元治年七月,历时三年的暗流涌动,终于被三皇子裴言澈打破,他以二皇子背信弃义,派遣刺客意图残杀兄弟之名征讨江州,一时间人心惶惶,上下不安。

    他率领十万大军从杭、郡两地为根据起兵,二皇子裴言泽措手不及。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与大皇子僵持数月,没想到对方刚刚退兵,背后就起了战祸,从来都是他先负人,何曾被人率先捅刀,因此震怒,立马征调大军平乱。

    局势紧张,军马调动起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如临大敌,只有顾九盈每日悠闲万分,要不就是窝在行军大帐里捣鼓着一些叫人看不懂的图纸,要不就是四处闲逛宛如游山玩水,哪有半分紧张感。

    她这样一副做派军中本就有不少人对她不满,时间一长越发看不惯,白家给大皇子私售草药,打乱了全局计划,众人已认定她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纷纷劝谏裴言澈将她送出军中,交由二皇子处置,但每次提都会引得裴言澈不悦,众将只得按捺下来,看着顾九盈敢怒不敢言。

    早上,太阳刚升起来,晨露散去,空气里已经有了一丝绒绒暖意,顾九盈躺在草车上晒太阳,叫人毛孔都张开了。

    这几天正是紧张备战的时候,裴言澈忙得脚不着地,但还是要抽出空来看望她。

    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劲装,腰间束着银丝,披散的墨发全部梳起成冠,减淡了五官的娇媚,多了些飒爽之气。他仰着头,望着草垛上翘着二郎腿的人:“阿九,要不还是下来与我一道用饭吧?”

    “王帐之内,我一个外人不好擅入,我在这儿便觉得挺舒服,殿下自便吧。”

    裴言澈有一丝失落,不过转瞬即逝:“你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只管跟清雪说,他会替你采办。”

    顿了顿又道:“江州城里传了消息,你是被我挟持而来,二皇兄没有责罚府中其他人。”

    顾九盈微眯了眼,颔首算是知道了。只要萧桓这个正主在,她对于二皇子的用处可有可无,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医师,医师江州城里并不缺,被挟持就挟持,没什么要紧。

    “这是谢兄给你的信。”一张信封递到眼前。

    顾九盈看了一眼,却不接,反而调笑道:“你不怕我看了信直接回江州?”

    裴言澈仰头望着她一脸坦诚地摇摇头。

    他这份全身心的信赖,叫顾九盈觉得无趣,随口道:“丢了吧,我不看,现在城内城外势如水火,你那帮亲信本就看我不顺眼,我还时不时与城内通信,不是找死吗,你想害死我?”

    裴言澈低头将信收起来:“等攻下江州城给你,谢兄没有事,你放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唐河额上汗珠细密:“殿下,军帐那边又吵起来了,还是为了昨日商议的军策。“

    裴言澈有些无奈,抬头看向顾九盈:“阿九,我先过去,一会儿再来看你。”

    言罢,他便急匆匆地往军帐中行去。

    顾九盈坐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他便又消瘦了几分,照这个速度,彻底拿下江州不得瘦成骨架。她微微眯了眼,将手肘打在膝盖上,吊儿郎当地问唐河:“你家殿下最近为什么事发愁?”

    唐河转过身,神色犹豫,毕竟都是行军机要,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不说,那我就猜一猜,杭苏两地易守难攻,最好的战机就是在对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迟迟拖延不定,是因为军中出现了分歧没确定好要攻哪儿?”

    唐河身体一僵,片刻后松了一口气道:“女郎猜得不错。”

    顾九盈没再说什么,利落地从草垛上跳下来:“带路,我去凑个热闹。”唐河刚应下,突然见她脚步一顿:“以后还是叫郎君吧,行军大打仗带着女子,对你家殿下名誉有损。”

    唐河愣了愣,随即道是。

    行军大帐在军营正中,还没有走近就已经听到里面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门口的侍卫一看顾九盈过来,长枪相交阻拦道:“帐中正在商议军要,闲杂人等擅入者死。”

    唐河知道裴言澈对顾九盈的信赖,听闻这句话顿时沉声道:“我看你们是想先死,还不滚开。”

    那两个小兵互相对视一眼,唐河是裴言澈的亲随,他们不敢质疑,灰溜溜地放下了长枪,叫唐河领着人进去。

    顾九盈瞥了两个小兵对她怒目而视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故意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地走进去,不出意外,从她进去后,刚才还嘈杂声骤然安静下来了。

    甘隆看向顾九盈又将视线落到唐河身上:“这是什么地方,就敢随意带人进来,泄露军机,是不要命了吗?”

    唐河早就做好会挨骂的准备,杵立着,垂头静等着责罚。

    顾九盈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战机稍纵即逝,诸位大人不在战前效力,一个个龟缩在这帐中,我还不能看看各热闹吗?”

    “放肆!”先锋统帅卓涅大声呵斥:“行军大帐,将士们舍生忘死,自然需要斟酌,启容你来此诘问。”

    “来人!快将此人叉出去!”

    军帐外立时就有士兵领命进来。

    “慢着!”裴言澈眉头紧蹙:“本王不拿阿九当外人,谁敢动她!”

    “殿下......”甘隆又要开始苦口婆心。

    却没注意到顾九盈已经绕在了军事沙盘前,仔细地分析战局分布,缓缓开口:“杭、苏两郡易守难攻,现在江州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敌,二皇子号称的二十万大军留守江州的细算只有十万,除去之前的折损,其他郡县驻军最多只有五万。”

    “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一股作气攻下江州,只要江州平了,郡县之地那些小罗罗算什么!”卓涅硬声道。

    绕了一圈话又说到了战局中,甘隆不甘心地看了顾九盈一眼,沉声道:“可咱们现在也只有十万兵马,叫我说此次出兵太过冒险,不如退守江州关要,迂回去泰州。”

    “自陶堰死后,泰州就一直守备空虚,里面咱们安插的人手不少,殿下占据泰州轻而易举。”

    裴言澈听完两人的意见,放在桌案上的手掌拢拳,不说话,很明显他对这两个人主张都不甚赞同。

    顾九盈微微抬眼,漫不经心的姿态,伸出两指落在沙盘上:“西南之地江州就是中枢,要想与京城抗衡,这片地方势在必得,如今机会近在眼前竟然要退居泰州,甘大人太谨小慎微了。”

    听她这样说,甘隆有心想反驳,卓涅却十分赞同:“臣也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到了江州,不能放弃这大好机会。还是应该集中兵力,与江州血战到底!”

    “不行!咱们好不容易才积攒到如今实力,与江州血战,就算是赢了也元气大伤,还有什么力气再与京城对抗!”甘隆厉声阻止,早已顾不上口干舌燥,沫点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