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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庸置疑的是裴言泽小看了自己这位弟弟,就在他还安然等他强攻江州城的时候,对方已经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将城外的驻军全部料理干净。

    十几万人马围住江州城,双方陷入僵持。即便如此裴言泽也很有信心,江州城城墙坚固,近三丈高,还有八个城门,十万人马全都挤在城楼上,不论哪方遇袭,就近守军都能赶去及时接应,而且城中粮草充足,足够吃上一年。他就不相信,凭着裴言澈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后面又没有粮草辎重的供应,能够耗得过他。

    起先两个月确实没有什么大动静,城里的守军自恃敌军攻不上来也都放松了警惕,眼睁睁看着城门外建起了长围,似乎是防止城里的人跑出去。可江州守军都知道,此战他们绝对不会出城,只要坚守城池,就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将外面的敌军耗死,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冒死出城,并没有人把这个长围放在心上。

    直到十月,秋凉渐起,天空还蒙着一层蟹壳青,守城的士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抬头看到城墙外面高悬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木屋,而且还不仅一栋,几乎是每隔三五米就是一栋,那木屋静止在半空中,起初守城士兵以为是什么新式武器,还存着几分忌惮,可等了半天,木屋上的小窗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呲!”一声细微的火线引燃的声响传到众人耳中,面面相觑,这不年不节的,谁闲得没事儿在放炮。

    猛地,黑黢黢的窗口闪过一张人脸,那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扎成捆的烟花就从木屋窗口里丢出来,落到城墙上。死一般的寂静后,伴随着烟花震天撼地的炸裂声,霎时间五光十色的火花四处迸溅,火星点燃了侍卫的衣袍,惊悚的哀嚎互相拥挤着,踩踏着,城墙上乱作一团,转瞬间又连成了一片火海,十万大军挤在城墙上,石阶被淤堵着,无处可逃,穷途末路,满身是火,只有翻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寻求解脱。

    还没等幸存的士兵稳住阵脚,又是一阵嘶声裂肺的惊呼,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天而降,箭矢上全都沾了油,沾到点儿火星,就会立马成为新的火源,一时之间火与油相辅相成,十万大军的覆灭几乎在顷刻间。

    城门下,从前龟缩不出的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攻城锤,完全不分主次,每一个城门都成为了被攻击的对象,没有给他们能够互相支援的期望,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发现自己手中分发的武器根本毫无用处,皆是银样蜡枪头,外表看着光鲜顺手,可实际用起来时完全伤不到人。

    十月正是金菊盛开的时节,满城尽带黄金甲,花瓣混着血肉开到荼蘼,风沙中都夹杂着嘶吼,震彻凌霄。

    战事焦灼了足足五个月,就在城破的同一时间,顾九盈收到消息,谢锦韵带着福贵来了。

    这么长时间,她不止一次担心过,谢锦韵在江州城中的安危,她数次想要叫人向江州传话,接应谢锦韵出来,可最后还是迟疑了,她想看谢锦韵如何做出选择,在他暗通白老板向京城售卖草药后,他会不会前往京城,彻底倒戈大皇子。

    这件事就像是悬在心口的一把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将她彻底扎个透。

    好在,谢锦韵还是选择来找她,听到军营侍卫来通禀的时候,顾九盈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腿软得竟然像是踩在了棉花上,站都站不起来。

    她扶了把长案,稳住心神,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她就应该听一听他的解释。掀开大帐走了出去,外面阳光刺目,一人身着石青色长衫,风华落拓,下巴却长起了青色胡茬,神色透着憔悴和疲惫:“小九......”

    顾九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良久才扬起一抹敷衍的笑意:“谢兄,别来无恙。”

    谢锦韵眼神微滞:“为何不与我回信,我很担心。”

    顾九盈移开视线:“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也一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出城找我吗?不然陶堰府中那条密道不就早该用上了。”

    “我......”

    “谢兄!”

    谢锦韵刚要解释,就被一人高声打断,他大步走来,一身银色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带着和气明媚的笑容,来到顾九盈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冰凉一片,二话不说解下了身后的红色披风,披在她肩头:“这么大的风,连件厚衣裳都不穿,冒冒失失跑出来。”

    “晚上我们就能进江州城了,之前说要寻些好吃的补偿你,这时候可不能着了风寒。”

    两人亲昵的模样,叫谢锦韵如鲠在喉,他僵站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谢兄刚出了虎穴,还是得休息一下,有什么话不如等安顿下来再说。”

    谢锦韵紧盯着顾九盈,她没有挽留。

    “我有话要跟小九说。”

    裴言澈愣了愣,有点儿委屈地看向顾九盈,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一会儿去找你。”

    裴言澈这才乖觉地离开,他走出很远,拐过帐篷,口中便哼起了悠扬的旋律,唐河见他高兴的模样:“殿下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谢郎君要是和姑娘说开了,您之前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

    “根源又不因我而起,有什么好担心的,谢锦韵与白家之间的密谋全是他自己决定,我只不过是想办法叫阿九怀疑到他身上罢了。”

    唐河默了默,转头看向营帐外相对而立的身影。

    ......

    许久不见,再度相逢原本是有很多话要问的,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明明是自己最相信的人到后来却成为率先背叛她的人。

    顾九盈抬起头望向他,阳光将他的眼眸照成了琥珀色,藏着虚虚实实叫她看不懂的东西:“谢兄不是有话要说吗?”

    “小九,二皇子还没有死,他从江陵后的走水路,向北逃窜,要是与大皇子合谋,裴言澈并没有胜算。”

    顾九盈弯唇道:“所以兄长的意思是劝我投靠京城,你今日是来专程说服我的......就如同你说服白老板时一样。”

    谢锦韵猛地一怔,脸色青白交杂:“小九,我......”

    “谢兄不用再说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记得在村中,我以为你真的会帮我......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

    谢锦韵神情严肃,急忙道:“小九,我说的是护着你,我不能看着你......”

    “我用不着旁人的保护!我既然已经决定去做就早已不在乎生死,兄长,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