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盈没有答话，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萧桓有意请她帮忙去各地收药材，以后的时间就未必能有现在充裕。
但凡打仗没有个三年五载的哪会轻易结束，再多的药材都有耗尽的那一天，此后要是还想供上前线的用度需求，唯一的办法就是栽种。
她必须赶在那之前了解药草的生长周期的种植难易，选取易人工栽培的草药，以后就能直接栽种，省去了试验的成本和时间。
转眼冬去春来，寒意逐渐退散，张记药诊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反观周家的生意一日更比一日惨淡，店里的伙计每天都无精打采，就连原先满堂的医师现在也走光了。
“哎呦，哎呦......”一连串的惨呼从周记药诊后院传来，刚上完药周从兴趴在床上，屁股上被板子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随身伺候的伙计端了茶水过来：“掌柜的您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吧。”
周从兴抬手将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扫，他周从兴在这条街上开了几十年医诊，谁见了他不是得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什么时候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二十板子下去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只靠店里的药材吊着一条命。心里这口气不能平，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变得扭曲。
他一把将伙计拽到自己跟前来，灰白的脸死气沉沉：“我叫你们去找的人呢？”
伙计哆哆嗦嗦不敢看他的眼睛：“掌柜的，还没有合适的......”
“蠢货！”他狠狠甩了伙计一个巴掌，剧烈的动作牵扯了伤口，他脸上的表情狰狞：“买不到，就去偷，去抢！”
他的眼中寒意森森，现在那个姓顾的小畜生就凭着一里一外两个女人把年茂安拿得死死的，已经占尽了便宜！如果自己手底下没有一个女人做帮手，以后在那小畜生面前就更加处于劣势。
要想彻底放开手脚，都得将年茂安哄的服服帖帖才行。
“可是掌柜的......偷抢良家女子，可都死罪啊。”
“皇帝都死了，天下都要乱套，丢个把女人算什么事儿，你只管去做，出了什么事儿由我担着！”
瞧着周从兴疯魔的样子，伙计不敢再多嘴，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来，赶紧溜出去了。
三月初春，王大娘种的盆栽竞相开放，恣意烂漫，为小院增添了别样的色彩，一直光棍一个的张掌柜这会儿才体验到内宅有女人经营的好处，每天早起一开窗，花香扑鼻沁人心脾，连带着一整天的心情都是香喷喷的。
转过墙角，栅栏围成的药草圃里绿意盎然，顾九盈已经晒出了适宜人工栽培的药草，现在就看它们趁着天气渐暖长势如何了。
一缕清水淅沥浇灌下去，幼苗愈发瞧着娇嫩。
忽然前头药诊传来急切的呼喊声：“大夫，大夫在吗！”
顾九盈急忙从药圃走出去，心中奇怪，药诊才刚开张，这一大早就来看病的，莫非是发了什么急症。
到了店里，就见一个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急切地站在门口，看见顾九盈后明显的一愣，随即道：“别过来！”
顾九盈不由得越发奇怪了：“你不让我过去，我怎么看病。”
“你过来之前先将口鼻蒙住，我怀疑这孩子得的是疫症。”
“疫症”这两个字将顾九盈彻底地惊住了，在古代这两个字与“死神”无异。一旦要是出现疫症，就代表着大批人的死亡。
“你怎么知道？”顾九盈神色沉重，一把拦住了随后赶来的福贵跟张掌柜两人。
男子神色有些苦涩：“我家里世代从医，我懂些医术，发现这孩子不对时原本是要送去大一点的药诊，可是他们都不收，只能到你们这里来了。”
“没想到这家店的大夫竟是你......”他抬眼看向顾九盈，眸色深深，如同相识。
四目相对，顾九盈这才想起，这个人自己是见过的，那日她从衙门里出来，正好当面与他当面撞上，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她皱了皱眉，转头跟福贵道：“去将前院和后院相连的那道门封起来，任何人都不能过来，你跟张掌柜也是，此后每日都要在院中焚烧苍术，免得疫病随着风蔓延过去。”
福贵满脸担忧道：“九哥，你怎么办？”
“我留下来看诊。”
“那不行，小九，我跟你一起留下。”张掌柜急忙道。
“不行，你年纪大了，要是感染疫病，更加危险，留我一个就够了。”她转过身朝着他们二人道：“放心吧，行医救人就是我的天职，说不定还不是疫症呢。”
“你们快走吧，别耽搁了，后面王大娘和妞妞还需要人照顾呢。”
“我也可以。”身后传来男子低缓的声音：“在下谢锦韵，也懂些医术，可以留下来一起。”
好不容易将张掌柜和福贵劝走，顾九盈找来帕子蒙了口鼻，跟谢锦韵一起将男童抬进了左侧的诊疗室，顺带关上店门，免得再有病人上门。
顾九盈上前给男童把脉，余光看了眼谢锦韵道：“这个小孩儿你认识？”
谢锦韵摇头：“一面之缘，上次他要偷我的钱包，被我抓住训斥了一顿。”
“一个街上的小乞丐值得你这么舍命救他？”顾九盈挑眉道。
“人命哪来贵贱，见到了就不能做事不管，不然良心难安。”
他说这话时，目光认真，没有一点夸耀自得之感，叫顾九盈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男童脸色青白，身上时不时打着寒战，可是吐出的气息却十分灼热，像是身体里着起了火，吹出的热风，再看那皮肉之下斑驳的白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种疫症就连自己在上一世都没有见过，恐怕不好救。
“很难是吗？”身边传来一声询问。
顾九盈点头：“我从来没在药典里见到过这种病，不能保证能救得过来。”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我也帮你一起，这样救治的可能性至少会大一些。”
“听你刚才说，你是出身医学世家，应该不是这个镇上的吧？”
谢锦韵的脸色变了变，半晌吐出一句话：“不是，我是从京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