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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薛靖过于自信了。

    “朕……不会让你处于险境。”这话他说得十分没底气。

    “薛靖,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婉婉凝望着薛靖,那眸光明净清澈,如同山涧里的一汪清泉。

    她的眼眶里渐渐有些湿润,继续道:“但你也知晓,你总有护不到我的时候,你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时时盯着我。”

    “我不能再做你手里的娃娃,我得长大,得学会保护自己。”

    “我可以派人保护你!”薛靖怒了,盯着她,大声悲喝。

    他能做到的,他有这个权力可以做到,派很多仆人供她差遣,甚至可以派重兵把守,在那重重保护下,她就能安全了,不是吗?

    若是还不够,他还可以把她拴在身边,时时刻刻瞧着、珍惜着、看护着,还不够么?

    他只求、只求她,不要变。

    婉婉此时,两行清泪已缓缓流下了脸庞,她打了胜仗,本应是开心的,可此时,心底却是空落落的,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像是令什么人失了望。

    她脑子闪起了回忆,过往的自己,那个明媚骄傲的何家大小姐,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儿,那个率真爱抱打不平的少女,到后来穿着粗衣麻布沦为丫头的她,再后来被打入冷宫的她……不知不觉,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明明是双十年华,心境已是苍老。

    “太晚了。”

    婉婉双眼闪着泪光,水汪汪若明珠一般,她凝望着他。

    “我已经变了。”

    薛靖听罢,往后踉跄了两步,他脸色晦暗,嘴角下抿。

    他记忆里的那个天真的人儿。

    过往那倩丽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她重合,眼前的她成熟冷静,而记忆里的那个人儿仿佛只是他梦中出现过的假人。

    呵呵呵。

    薛靖冷笑了起来。

    在深宫里,他终是寻不到如同他母妃那般天真善良的人儿,所有人都一样,都心怀鬼胎,腹如沟壑。

    都变吧,都去斗吧!

    突然,他嘴角邪魅一笑,腹黑想着:喜欢趋炎附势的人,都总会有所把柄,终究都会被他拿捏。所有人,终像那木偶人一般,被他提线操纵。

    薛靖沉静了下来,也冰冷了下来。

    婉婉感受到他的周身冰冷,却不明白他内心的想法。

    她不明白,她明明长大了,能自保了,他该高兴才对,为何?

    薛靖这个人一向胸怀沟壑,风轻云淡,从未见过他如此愠怒,到底为何?猜忌她可以,可他到底在怒什么?

    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薛靖不愿她成长,只愿她当个美人娃娃。

    为何不愿?她不理解。

    薛靖脸色冷峻,狠得铁石心肠,他不发一言,转身便迈步离开。

    在他离开那一刻,婉婉叫住了他。

    “靖。”

    他停下脚步,婉婉瞧着他背影,道:“人总得站在顶峰,才有权力选择做个好人、还是坏人。”

    她低下了头:“弱者……没有资格选择。”

    “这个道理,您该比我还明白!”

    最后一句话,婉婉冲他大声喊了出来。

    薛靖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他现在心绪混乱,需要些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

    “你好好休息。”

    他仅仅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便离去。

    独留下婉婉,倚靠在床榻之上。

    她仰望着窗外的天空,漆黑而浓重。

    她脸上神情空洞,眼角边流下了一滴伤泪。

    随着时间迁移,一些东西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譬如,薛靖很久都不来婉婉的敏和宫。

    譬如,婉婉她不当一回事儿,一点也不着急,闲悠悠做着绣花女红。

    黄鹂不明其中缘由,差人去打听,发现陛下他整日都在忙碌,除了面见各位大臣,就是在御书房伏案批阅直至深夜。

    “娘娘,昨夜陛下又睡着御书房了。”黄鹂边修剪着花束,边装作不经意地透露着陛下的行踪。

    婉婉摆弄着花瓣儿,十分漫不经心,不在意地道:“陛下真辛苦。”

    “娘娘,难道您不心疼吗……”

    黄鹂还没说完,婉婉便把她的嘴堵上,抬头望着外面天气,道:“小雏菊花儿不够了,今日天气正好,你随我去采些吧。”

    且那些老臣子又开始劝陛下广纳后宫了……可是黄鹂的未说完的话被硬生生憋回去,嘟着嘴答应道:“是……”

    薛靖下了早朝,经过御花园,在路上碰见了,他只轻轻瞥了一眼那正在采花的人儿,便识出了她。

    “走另一边吧。”

    他瞧了一眼,转身便走,往另一方向离去。

    身后的黄公公很是疑惑,为何陛下要躲着婉妃娘娘?

    婉婉抬眼,发现转角那熟悉的明黄衣角,知道那人是谁,她凝望着花朵儿出神,满眼落寞。

    而后,婉婉去向薛靖请安。

    她在门口等了很久,却等来了公公的告知,陛下很忙,他吩咐着,以后娘娘忙的话,可不必来请安。

    借口。

    他不想见她罢了,推说是她忙呢,只为了给她个台阶下。

    婉婉抬眼,望着那朱红色的宫门,冷冷回过头,离了去。

    如此这般。

    时间久了,再迟钝的奴婢们,也发现了个中一二,他们私下纷纷窃语,议论着婉妃娘娘是不是失宠了,讨论着她失宠的原因。

    宫内谣言四起,黄鹂很是着急,急得在屋内腾来腾去。

    “娘娘,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她扶着婉婉的袖子,以防宽大的衣袖沾染墨汁,焦急地说道。

    婉婉正在抄着佛经,听了她的话,手中的毛笔顿了顿,一滴墨汁滴在了案纸上,染黑了白皙的纸面。

    她静静盯着那墨染,淡淡道:“没用的,黑了就是黑了。”

    黄鹂见她前言不搭后语,漫不经心道:“纸脏了,换了便得了,多大点事儿。”

    婉婉听罢她的话,悲伤从心中来,神色暗淡,自语道:“对……他会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