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大聪明”还不是一个贬义词。
老师们私下里给林然起了个外号，就叫林大聪明，属实没有办法，这小子思路奇特，对于有些题能想到更简便更容易的解法。
以至于有时候老师还得请教他。
孙红梅老师一手拿着填报志愿表，一手薅着林然的耳朵，将他拎出教室。
纵然多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纵然成了商界翘楚，可在老师面前，林然依旧紧张的如同小鸡子似的。
或许……
这就是老师本能的威严？
“说！怎么回事！”
孙红梅一把将填报志愿表糊在林然脸上。
当志愿表滑落那一刻，林然眼睛里已经闪出泪花。
“你……，林然，你怎么了？跟老师说说。”
孙红梅的声音变得柔和。
“老师，你听我说……”
林然长叹了一声，用袖子抹了抹使劲挤出的泪花，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我养大成人。俗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况且我母亲身体还不好，我实在不想走的太远。”
“可……”
孙红梅陷入犹豫，她倒是知道林然的情况，家境确实困难。
可这样的成绩报考一个专科院校，实在太可惜了。
若让人知道，高考状元只上了一个专科，学校都会成为笑柄。
“老师，您不要以为我只是心头一热随意填报的志愿，其实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教师。锦城离咱这里不远，学费还低，而且只需要三年就可以毕业。等回来后，我就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林然继续添油加醋，眼神尤其诚挚。
“我……”
孙红梅顿了半晌，长叹一声“造孽啊！”
林然呼出一口气。
这一关终于过了。
可回家怎么办？
李玉琴同志若是知道了，肯定得耍菜刀。
算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林然快要走出学校的时候，突然被身后一个人叫住。
正是小可爱李大伟。
“林然，你等下。”
“怎么了？”
李大伟皱着眉头，语气不冷不热，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报考一个专科？”
林然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我之所以好好学习，是因为想证明自己。如今，我已不用考上什么学校来证明了。有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李大伟眉头皱的更紧，对于这样有深度的话似懂非懂。
“林然，我还有个问题。”
“说吧。”
“你知道刘小丽喜欢你吗？”
林然点了点头，“知道，她问我的问题最多。而且，我也知道你喜欢她。”
“啊！你……”
李大伟大吃一惊，有些语无伦次。
“大伟，你和小丽很相配，看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林然拍了拍李大伟的肩膀说道。
李大伟感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林然。以前我以为你就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我错了。”
“没关系，那不是你的错。”
“还有一件事，小丽为了你改了填报志愿，也报了锦城师专。”
“啊？”
林然属实被惊到了。
这是一件麻烦事，刘小丽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你的意思……是让我照顾照顾她？大伟，咱同学一场，你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她。”
林然再次拍了拍李大伟的肩膀，并且略带深意的眨了眨眼。
“我……”
李大伟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背影消失。
他才喃喃道：“我是不是想多了？”
……
……
林然回家心切。
上一世，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母亲积劳成疾因病去世，甚至没来得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这也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现在他就想立刻见到老妈。
从县城做班车，逛荡一个来小时，林然下车，还需要走十里路。
正当林然发愁怎么回去的时候，一个摩托车冲了过来。
发小许强。
也是他上一世最好的朋友。
林然这才想起来，去学校之前已经跟他说好，让他来接自己。
“强子！”
再次见到故友，林然一拳砸在他胸口上。
“我靠！你犯什么病？这么大劲。”
许强揉着胸口说道。
“真好！见到你真好！”林然感慨道。
上一世，林然不懂珍惜，失去了这个好友。
自己在外边闯荡，母亲固执得住在家里，一直由许强照料，直到老人家去世。
那一晚，兄弟俩为老人家守夜。
许强抽完一支烟，默默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道：“这里是你打给我的钱，一分未动。上学四年，工作六年，你回家没有超过五次！即便不在意我这个朋友，你也应该知道你还有一个老妈啊！”
“我照顾老人家不图你的钱，是因为她也是我妈！”
这句话，林然几辈子都忘不掉。
“废话！见不到我，你就得走回家。”许强没好气的说道。
林然哈哈大笑，“给我支烟，憋半天了。”
“嗯？”
许强惊愕的看着林然，默默掏出一盒烟，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久违的红梅烟。
林然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咳了好几口。
果然没有华子好抽。
“你下来，我载着你。”
林然骑上摩托车，猛拧油门，在山野乡间穿梭。
夏日有夏风。
快得无影踪。
坐在后边的许强更加诧异，又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骑摩托了？”
林然将许强放到村口，然后掉头来到田间。
果然，烈日炎炎的午后，母亲蹲在田里劳作。
就是靠着这十几亩山地，母亲才把林然拉扯大，供他读大学。
林然站了半晌，咽了几下喉咙，才艰难的从口中喊出那个字。
“妈……”
一声妈，叫得痛快。
李玉琴抬起头，望向林然，喊道：“鬼叫啥？吓我一跳。”
果然是熟悉的配方。
老妈一直刀子嘴。
穿过田埂，林然跌跌撞撞跑过去，一下跪在母亲怀里。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小然啊，你别吓妈，到底咋滴了？没考好吗？”
见状，李玉琴慌了，还从未见到儿子这样。
“没……没有，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
林然声音哽咽，已无力说出那个故事。
“傻小子，都是大学生了，你咋相信梦呢？你要相信科学。”李玉琴安抚道。
林然抹了抹泪水，说道：“妈，咱回家吧。”
“饭在锅里，你回去热一热，妈还得干活呢。”
“那我也不回去。”
林然虽然是农村人，但没有干过几次农活。
对于这个儿子，李玉琴又宠又严厉。
家里的活，家里的事，再累再忙都是小事。
林然学习上的事情，再小再轻也是大事。
见林然今天比较反常，李玉琴便跟着回家，她也很纳闷儿子什么时候会骑摩托车了。
一下午，林然就跟神经病似的，缠着腻着老妈。
“妈，我想吃饺子了。”
林然就想这一口，韭菜鸡蛋的饺子，用荤油和馅，贼拉拉的香。
“等着，妈给你做去。”
李玉琴痛快答应。
晚上，当饺子刚上桌，许强闻着味就到了。
“我说咋这香呢，最爱吃婶子捏的饺子了。”
许强脱鞋上炕。
“臭小子，你不来我也让小然去叫你。”
兄弟俩一边吃一边聊天。
“小林子，我跟我叔说好了，他同意带你出去打工，明天出发。”
许强的叔叔是包工头。
上一世的时候，林然明天就跟着他叔去外边打工，开学前夕才回来。
“咳咳，强子，我不去了。”
“啥玩意？你不去让我说个球啊？”
“咋滴？我不能改变主意了？”
“哈哈，我巴不得你改变主意呢，这样就能跟你多玩几天。”
……
正是因为林然没去打工，彻底改变了这个只有五十来户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