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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安静的只有精密仪器嘀嘀作响,各种数据在大屏幕上规律跳动。值班的人眼皮子刚垂下,就瞥见一丝红色从铺满整个墙壁的电子页面上跳过。

    那个人吓得一激灵,从座位上弹起,慌乱间打翻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杯,铁质物品砸到地面上,“哐”的发出巨大响声。他用力的揉了下眼睛,睡意全无,紧盯着空间监视屏。

    眼前只有一堆没什么变化的数字和他相顾无言,那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嘀咕着奇怪。只过几秒后,那刺眼鲜红疯狂蔓延爬满整个屏幕。

    “快!快起来!快起来!时空穿梭数据异常!赶紧测试!快!”这下周围人全都瞬间弹起。

    距离监控室不远处,宏伟的时空穿梭楼像一头巨兽,盘踞在黑夜里。异星系传送室里,极简的几个球状物在空中四处飘荡。每经过一处就留下柔和的光线,织成一扇光门。

    光门里有物体逐渐抽离时空隧道,红色数据的成因慢慢显露。

    “等等!这好像是个人!他身上还没穿防护服!”

    “最近没有时空穿梭的接收任务啊!”

    “什么?他连防护服都没穿?哪个基地那么乱来?”

    “怎么可能!他怎么没被时空乱流搅碎?”

    ……

    现场七嘴八舌,基地还沉睡在寂静的深夜里,监控室却火热地炸开了锅。

    重症紧急监护病房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毫无知觉的躺着。

    病容总是难看的,因为每个生物本能恐惧生命力的流逝。眉眼安宁,他不像生病,像睡着一场异常长久的觉。

    “陈处长,我们接诊过那么多病人,像这种情况的,就算我们有最先进的时空撕裂治疗器,恐怕也……”

    “情况怎么样,我很清楚。”身为骞达尔基地的管理人,他见过无数个因时空乱流而丧命的人。每一幕,都鲜血淋漓地刻在他的心里。

    无论技术发展得有多么先进,计划好的路线有多么安全,与强大而神秘的时空乱流相比,一切都充满未知。

    “但是……他体质如此特殊。”陈天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们濒临死亡时,那哀求又绝望的眼神,“总不能叫他挨过了时空乱流,最后却死在了基地的病房里!”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两个人愁容满面,议论不休。

    骞达尔基地医院只能尽全力维持那个病人的生命体征,可他就是醒不过来,情况还越发糟糕。

    众人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这个在时空乱流里的例外日渐衰弱。

    没有人发现,在只有病人的时候,病房里多了一个男人。他通过一个小机器,日日为病人输送一些鲜红不明液体。起初病人表现的极为剧烈,挣扎着流一身的汗,但后来,却慢慢平静下来,睡眠安稳。

    监控在他出现的时候总是莫名失效。

    一天夜里,护士进行例常检查。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窗帘被掀开了,大片大片的银色月光从落地窗泼洒进来。

    那个总也不醒的特殊病人坐在床上,侧头看着外面的荒漠夜景。基地建在荒无人烟的半沙漠地带,一马平川的荒野上,月华如洗。

    倒不是不是夜色多美,而是有人站在窗前,逆着柔和的月光温柔地注视着在病床上坐起来的人。

    牌子上刻了些塞拉星文,清晰可见是“唐宣”二字。后来由于病人坚持留下这块牌子,并伴随病理性失忆,大家也只好冠之以此名。

    睡眠时间过长导致唐宣视觉系统未能及时响应,他能看到个人影。

    那道人影朝他走了过来,视线追随中,唐宣心跳快了几拍。

    画面的模糊让他在感觉上很灵敏。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感觉系统,而且对它无比信任。

    对方一步步走向他,在模糊的视线里,硬是在他的感觉系统里落下个身姿卓越,气质温雅的评价。

    对方把牌子给他戴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地捏了一把唐宣的后颈。

    当略带凉意的指腹划过唐宣的颈部时,他觉得全身的皮肤都酥麻了几秒。但是他并不抗拒这样的接触,甚至下意识得觉得熟悉亲切。

    唐宣好得蹊跷,但起码他醒了,还有闲心看夜景。

    整个病房都沉浸在喜悦的浪涛中,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才注意到病人戴了一个小骨片一样的牌子。她还以为是基地特殊的标号,没多留心。

    听说唐宣无缘无故的好了,一大帮好奇兼兴奋的人乌泱泱的冲着病房来,又都被医生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赶着灰溜溜的回去。

    事实上,唐宣恢复程度快得刷新基地医疗纪录,仅两天他的身体素质就恢复正常。

    基地难得有一个在时空乱流里存活的人,研究机构高兴得快疯了。

    如果能够揭开唐宣身上的特殊之处,那么整个星系的空间穿梭安全等级一定会有质的飞跃。

    骞达尔基地,是经星际认可的时空特殊交流点,主要处理由空间裂缝失控造成的混乱。同时也作为训练场所,为跨星系性任务培养了无数人才。

    但许多人往往扛过了在异星系上执行任务的艰难险恶,却没扛过随时出现的时空乱流。

    唐宣本人不太在意,研究嘛,配合就好了,说不定确实能有些发现。倒是基地极度重视唐宣的情况,三令五申不许伤害到研究对象的身心健康。

    研究机构只能进行很有限的研究,不仅没什么大进度,反而越发迷离。最后调查不的不暂缓一段时间。

    这个只身穿越时空的少年没死,但也终日病恹恹的不见好。而且他几乎忘了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只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那些记忆,碎到不足以串联起整个始末。只有蓝紫色的天地,还有海洋。火光肆虐,众生嚎哭。

    别人问他话,他听不懂也不想说话,只能沉默。就算给他配了翻译器,也还是听不到他说半个字。说话人只能收获唐宣一个冷淡而迷茫的眼神。

    处长无奈,只能像走程序一样地说:“绝大多数人穿梭时空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又拿出一份文件,唐宣的翻译器一扫描,是基地说明书。

    “等你情况再好些,我们会安排心理辅导员来跟你聊聊。”他的声音很宽厚,听着威严又不压迫,“基地的训练,有专门针对这一方面的课程,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虽然明面上,他只想唐宣“去看看”。但唐宣一看到翻译内容,还有闪烁在中年男人眼中的狡黠。就感觉满页都写着:我们很优秀,快加入我们吧!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唐宣盯着文件好像是在发呆。他胸口的小牌子在发烫,眼里的物品在慢慢变换,素白的房间和一个古典韵味的房间重合。他知道谁要来了。

    处长还是保持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已经僵硬:“唐宣,你有在听吗?还好吗?”

    他慢慢把文件合上。

    对方很快地眨了眨眼,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目不转睛,盯着窗户。处长顺着视线看过去,空空如也。但他隐约觉得,那里有东西,只是他看不见。

    “我先回到工作岗位去,你再考虑考虑。”

    星际闯荡,察言观色了那么多年,他知道这世界上总有一些解释不清的事情。

    唐宣醒后,给他小骨片的人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很短暂。

    他会带一些小礼物过来,摸摸头或者捏捏手,专注地看着唐宣,绝大多数是温柔,有时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狠戾,但从没有厌烦。

    唐宣只是觉得奇怪,也不反感。起初试着跟他交流,发现互相听不到。就每次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来参观自己一样的那人,也不知道图什么。

    这次很不同,唐宣可以听到他说话了:“你好些了吗?”

    声音很低沉,但也很温柔。或许他天生深情,一句平常的问候说得情感饱满。

    唐宣眼睛倏地睁大了不少,他听懂了,而且很清楚,不用翻译器。他试着说话,声带振动的感觉如此新奇。

    “我很好。”

    唐宣沉睡了那么久后第一句话,沙哑得就像刚刚穿越了漠漠大荒,欣喜的就像久未逢甘霖。

    “那就好。”对方忽然很正式地伸手,“加缪洛 哈维。很高兴认识你,唐先生。今天测试新设备,往后我一定再来见你。”

    四周这像病房似卧室的环境,唐宣怎么看都不像正式会面的地方。

    他还是伸手握了握,看着对方严肃正经的样子,一时脑海闪过几个画面,他有点想笑。

    每次时空重叠的时间有限,长的有几十分钟,短的却连几十秒都不到。这次时间极短,两人来不及多说几句,对方身影已经模糊起来。

    只有医生满头问号,这个病人怎么每次都多一些小东西?陈处长高深莫测的微笑回应她的疑惑。

    看处长每天乐呵呵的往唐宣病房里跑,再联想到上层社会的不良风气,医生很完美的误会了,瞬间鸡皮疙瘩要掉满一整个星球。

    当然,陈处长后来知道后,被她的丰富想象力吓一跳,极力澄清了误会。

    基地学员大多数要经过筛选,拥有天生的穿越时空的能力。不过在时空乱流里粉身碎骨也不在少数。

    不过也有例外,唐宣就是特殊中的特殊,他是被人从时空裂缝里捞起来的。也就是说,他没经过训练,却仍然在时空乱流里存活下来。

    也难怪处长三天两头往病房里跑,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唐宣暂时无处可去,留在基地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