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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唐学荛开口,店内传来了唐崧舟的声音,“你别听他的,他向来没个正形,这些年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唐学荛撇了撇嘴,对着白蓉萱道,“看看,我爹多疼你,为了你连我都骂上了。”

    白蓉萱微微一笑。

    唐学荛道,“别傻站着了,赶紧进来吧。”

    白蓉萱缓步迈进了铺子。因为来得早,还没什么客人上门,铺子里只有掌柜和伙计在忙碌。白蓉萱从前也来过几次,只是这次换了男装,又梳着短发,掌柜和伙计都没有认出她来,一齐客气地上前打招呼。

    白蓉萱一脸尴尬地应付着,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感觉。

    唐崧舟见状上前两步,“他是前两天从宜昌来的,在咱们铺子里帮着忙几天,大家不用太见外,只当是自己人就行了。”

    黄氏便是宜昌人,唐崧舟这样一介绍,大家都以为白蓉萱是黄家的人,大家亲切地叫起了黄少爷,谁也没有往别处想。甚至有人道,“黄少爷和夫人还真有几分相像……”

    白蓉萱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

    说话间有客人近了门,伙计们迎上去招待,掌柜的也跟白蓉萱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走进柜台敲起了算盘。

    唐崧舟对唐学荛交代道,“你在这里盯着点儿,我带着他出去一趟。”

    唐学荛点了点头,“是。”在唐崧舟转身之后,他立刻向白蓉萱使了两个眼色,提示她小心些。

    白蓉萱不知道舅舅做得什么打算,不安地跟了出去。

    唐家的铺子就在西湖边上,唐崧舟领着白蓉萱缓缓向西湖的方向走去。白蓉萱看着舅舅的背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舅舅的身影也不似从前那般伟岸,好像随着她的长大,舅舅也变得越来越苍老。

    很小的时候,白蓉萱一度以为舅舅就是自己的父亲,成长的路上,每次想到父亲,她总会跑去偷瞧舅舅。有时候被发现了,舅舅便会和蔼地向她挥手,“过来!”

    白蓉萱便会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下子扑到舅舅的怀里。

    那时她还曾经无比地羡慕唐学茹,因为她的父亲就在身边,而自己的父亲却只是别人口中的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旁人都说白元裴英俊的仿佛天上下来的仙人,可到底有多俊美,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唐崧舟走得很慢,两个人上了断桥,一路向前缓缓走去。

    湖中只剩下残荷,在阳光下显得死气沉沉。波光潋滟的湖面也没了往日的艳丽,秋风袭来,吹起湖面一片寒意。

    唐崧舟在断桥上停了下来,他站在栏杆前望着湖面,轻轻地道,“蓉萱啊,你长大了。”

    白蓉萱没想到舅舅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唐崧舟悠悠叹了口气,“我问你,如果舅舅不让你回白家,你会怎么办?”

    白蓉萱道,“我知道舅舅是为了我好,您不答应,我就不去。”

    唐崧舟道,“那你会开心吗?以后能忘了这件事,安心的生活嘛?”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没有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唐崧舟顿时明白过来,他疲惫地点了点头,“傻孩子,世上有那么多好走的路,你为什么偏要选择最难的那一条呢?舅舅希望你能一生平安喜乐,永远都不会经历黑暗的事。”

    白蓉萱道,“舅舅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唐崧舟道,“白家的情况太过复杂,二房只手遮天,心狠手辣,我很怕你落到他们的手里,会没有好下场。”

    白蓉萱道,“舅舅放心,我会加倍小心,不会让他们得手的。”

    唐崧舟摇了摇头,“不管我此刻说什么,你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白蓉萱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唐崧舟微微一笑,“陪舅舅走一圈吧,咱们俩好像很久没来过西湖了。”

    的确如此。

    舅舅平日里太忙,除了铺子就是茶园,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奔波忙碌。何况随着白蓉萱也渐渐大了,等闲不怎么出门,舅甥两人能一起同行的机会便越来越少了。

    两人走得很慢,唐崧舟没有再开口说话。

    白蓉萱跟在他的后面小心翼翼地道,“舅舅,如果您不同意我去,那我就不去。”

    唐崧舟忽然指着前方道,“蓉萱,你还记得这里吗?”

    白蓉萱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茫然地摇了摇头,“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唐崧舟道,“我记得有一年正月十五,这里由三江商会牵头办了一场灯会,咱们一家人到这里来赏灯,你和学茹看中了一对兔子灯,说什么都要买下来。可两盏灯价格不菲,我议了半天的价,店家却说什么都不松口,急得学茹躺在地上打滚胡闹,把我气了个够呛。我赌气不买,你倒是没说什么,可学茹却哭得呼天抢地,好好的灯会也没心思逛下去了。”

    白蓉萱经他一提,立刻便想了起来,“我记得。后来走得累极了,我还趴在舅舅的后背上睡着了,是舅舅一路把我背回到家里去的。”

    “你小的时候就很懂事,特别会察言观色,从来不会主动要什么东西。”唐崧舟感慨地道,“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你们,要是时光可以倒流,舅舅一定二话不说就把那两盏兔子灯买回来。”

    白蓉萱鼻子一酸,眼圈立刻便红了起来。

    唐崧舟道,“可惜啊……终究是回不去了……”

    白蓉萱道,“今年正月十五我们再来,到时候舅舅再给我们买灯。”

    唐崧舟笑道,“那有什么用,到底不是当年的兔子灯了。”

    是啊……

    到底不是当年了。

    两个人一路闲庭信步的绕着西湖走了整整一圈,虽然秋高气爽,但也出了一身的汗。唐崧舟道,“我生在杭州,唐家的铺子又开在西湖边上,可我来西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人啊……活着活着,便忘了近在咫尺的风景,向往的都是远处陌生的景致。”

    白蓉萱道,“您也是太忙了。”

    唐崧舟道,“不忙不行呀,总要让家人衣食无忧才好。蓉萱啊,从你回白家的那一刻,你就是治哥了,身为男子,肩上的担子要更重些,你确定自己能应付得来吗?到时候你祖母和舅舅远在杭州,就算你真遇到了什么危险怕是也有心无力,你确定要一个人回白家吗?此刻后悔,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续长了头发,仍旧可以做回白蓉萱。”

    白蓉萱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哪怕前方的道路再怎么危险,我也愿意一试。”

    她不想像前世那般最终孤零零地死在北平四面漏风的四合院内。

    这辈子就算是死,她也要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

    哪怕同归于尽,她也不会让对方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