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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叨自己?

    怎么可能呢?

    自从白蓉萱回到白家以来,还从来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长房大少爷呢。

    白蓉萱微笑着回道,“是,自然是要去的。”

    戚嬷嬷客套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白蓉萱等她走远,快步回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正在和易嬷嬷小声交谈,见她回来,便抬头问道,“走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这也太巧了吧?咱们这边正商量设粥棚的事情,长房便跟着提了出来,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咱们是商量好的呢。”

    闵老夫人淡淡地笑道,“世上哪那么多巧合之事?”

    白蓉萱脸色微变,“怎么?难道长房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也不太可能吧?就算长房有能力在栖子堂安插眼线,可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她那头就打发人来了,速度也太快了吧?

    白蓉萱不敢相信。

    闵老夫人道,“风声是肯定有的,却和咱们无关,只怕是外头有什么动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易嬷嬷派人出去打听了。”

    消息来得极快,傍晚吃饭时,闵老夫人刚放下筷子漱口,易嬷嬷便从外面走进来道,“老夫人,已经打听出结果了。”

    白蓉萱吃饭慢,老夫人又担心她吃不饱,总是不停地给她夹菜,这会儿碗里还有上尖儿的菜没有吃完呢。

    她正要抬起头来,就听闵老夫人道,“安心吃饭,没你的事儿。”

    白蓉萱只好低头继续吃饭,耳朵却支了起来。

    易嬷嬷对闵老夫人道,“今年天头太热,田地里的庄稼收成怕是要减产,那些贫苦人家的日子更不好过,甚至传言起了瘟疫,人传人不说,只要感染了就浑身生满脓疮,那样子真是吓人极了。城里心善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是要做些慈善的,有的拿药材,有的出钱,大太太想到了粥棚,约莫着也是为了此事。”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易嬷嬷道,“与大太太交好的卢三太太家据说也要设粥棚,还要开仓放米呢。”

    闵老夫人不屑地笑了笑,“卢家前头出了那么大的丑闻,当然要利用这个时候好好的回一回面子。不过卢家既然设了粥棚,咱们再跟着设,是不是有种打擂台的感觉?”

    易嬷嬷道,“做善事向来都是个人尽个人的心思,卢家做卢家的,咱们做咱们的,完全不相干,有什么擂台不擂台的。再说了,真打起擂台来,凭卢家那点儿家底,怎么是咱们的对手?”

    闵老夫人道,“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能在上海滩站住脚的人家,谁还没有点儿护身的东西?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卢家的粥棚设在哪里,赶在什么时候。要是能错开就错开吧,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咱们是做善事,因为这个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也太不值当了。”

    “老夫人总是这么替人着想。”易嬷嬷道,“这样好了……我也不去外面打听,干脆直接去卢家问问,得了消息再回禀您,看看时间如何安排。”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白蓉萱吃过了晚饭,又陪闵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闵老夫人问道,“你最近字练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白蓉萱就不好意思,她无地自容地道,“快别提了,近来一是事情多,二来我下的苦功夫也是不够,不管怎么努力,总是学不成父亲的笔锋。看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还得有的学呢。”

    闵老夫人道,“你还年轻,急什么,慢慢地学就是了。何况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未必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好字。字这东西,最能体现一个人的阅历和心境,古往今来那些书法大家,哪个不是上了年纪,渐渐积淀下来,才有如此成就的?”

    白蓉萱笑着道,“您这样开解我,我的心情就舒坦多了。”

    闵老夫人道,“不是开解你,事实就是如此。我年轻时写字,工整有余,内秀不足。当时我父亲看了我字便说,活得太板正了,失去了做人的趣味。以我当时的年纪,自然是听不懂的,只当是自己写得不好,父亲没瞧上,于是便废寝忘食地练字,手里那点儿私房钱,基本都用来买笔墨了。父亲见我用功,起初倒也没说什么,可我的字却始终没有进展,他便指点我说,字如人生,活得越久,见识得越多,落笔时心里便有了章法,有些东西勤能补拙,有些却不行。他让我慢慢地来,不必急功近利。既然父亲开了口,我自然遵命,后来虽然也勤奋练字,但终究不将它搁在心上,如同大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没想到这样放松下来,过了一年,字居然真的有了进益,父亲再看时,便称赞了我几句。这番话对我来说,是受益终身的事,如今说给你知道,也是希望你耐住性子,千万不可性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这个道理。”

    白蓉萱道,“老太爷的字写得很漂亮吗?”

    闵老夫人道,“那当然了,我父亲是举人出身呢。他擅长行楷,也写草书和隶书,到老时擅长宋金体和狂草,虽然称不上书法名家,却也声名远播。”

    她说着,叫来了藿香,“去把小书房我的紫檀木箱子搬过来。”

    藿香笑着答应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两个婆子将箱子搬来。

    那箱子不算太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雕都闪闪发亮。闵老夫人道,“这都是我收着的积年老物件,里面有我父亲年轻和老年时的几件墨宝,拿给你看看。”

    藿香在一旁道,“这可是老夫人的宝贝,平日里绝对舍不得拿出来的。”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闵老夫人道,“人这辈子,不管什么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全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收着的这些东西,也就自己觉得宝贵,放在被人眼里,那是一文不值。等我百年之后,这些就分给小六和治哥,只当是个念想,以后拿出来瞧瞧,还能想到我这个老太婆。”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打开了箱子。

    动作轻盈,显得异常小心。

    白蓉萱也急忙凑上前帮忙。

    箱子里收着一些书信和几本书,还有几卷字画,几把纸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闵老夫人拿出一卷字画轻轻展开,“治哥,你来瞧瞧。”

    白蓉萱走过去一看,不禁大惊失色,“这……这是老太爷的墨笔吗?”

    只见画卷上以狂草写了一首刘禹锡的《潇湘神·斑竹枝》。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字迹虽然潦草,却酣畅淋漓,让人见了便有一种心旷神怡,仿佛真的身处竹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