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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怀早已走得远了,似乎并没听见雀奴的叫喊声。

    但雀奴十分肯定,昭义军中,一位之前呵斥过她的青年军官确实是听见了的。

    于是,雀奴不得不骑着一匹军官指给她的军马,被一群持剑的昭义士兵们团团围着,走在行军队伍的末尾。

    “别耍小心思!”青年军官斥道。

    她远远地望着队前,心中若有所思。

    她知道,自己有时行事古怪,长安街坊对她似乎总有不喜。但如今,她在昭义,明明并没有骑狼,也没使什么令人讶异的术诀,为何这些将士们仍对她十分防备?

    雀奴正愣神间,突觉身后已有两人跟上。

    “咳咳……我这苦命的妹妹!”敲骁追了上来,偷偷瞟着雀奴身边时刻戒备着的士兵们,一脸哀戚地说道。

    士兵们给敲骁的马让出了一个口子,将他也围进了前行中的戒备圈。

    圆脸男孩与敲骁同乘一马,正坐在敲骁怀里,对着雀奴傻傻地笑着。

    “你们不要跟着我,人妖不同道。”雀奴冷冷地说。

    “我不吃泥泥!”男孩突地又喊道。

    “不吃,不吃!”雀奴毫无感情地安慰道。

    “捉妖很有趣的!”敲骁说着,努力将脑袋朝雀奴凑了过去。

    “我给这孩子起名叫鱼脑,就是很有脑子的意思,怎样,还不错吧?”敲骁压低了声音,得意地说道。

    “我听见了!”鱼脑儿笑道,“姊姊,我很聪明的哟!来,我给你表演吐泡泡!”

    说罢,鱼脑儿就鼓起了腮帮子,撅着肉嘟嘟的嘴唇,开始“啵,啵,啵”地玩起了自己的口水。

    雀奴瞧着他这副样子,怎么都不觉得像是聪明的样子,不禁哀叹着摇了摇头。

    “等到了相州城,若是我师父见到你们,必不会留你们性命的。”雀奴说道。

    “我们又不害人,我见过一个极厉害的天师,他都没有为难我,还让我在他那里好好藏着!”敲骁眉飞色舞地说道。

    “再厉害的天师也没我师父厉害!”雀奴说,“我师父是十一骨天师,如今天下,无人能敌!”

    “巧了,对我很好的那位,也是十一骨!”敲骁说道。

    这等鼠妖,显然是在吹牛,大唐当今只有我师父一个十一骨天师,哪来的第二人?

    雀奴似乎在想着心事,懒得跟敲骁多辩:“那我也不愿与你们一路。”

    “别啊!”敲骁说道,“我刚在后面仔细瞧了你脖子上的发根……”

    “你!”雀奴慌忙用手捂住了后颈。

    “十一骨天师的徒弟,竟然是个半骨仙师啊!”敲骁哈哈大笑。

    雀奴气得鼻眼歪斜,牙根儿格格作响。

    “我不会武艺,但是你会,你没有法力,但是我有捆妖绳,你我搭档,捉一百只妖来,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如何?”

    敲骁说着,紧紧地跟在雀奴身旁。

    “我可没什么扬眉吐气的愿望!”雀奴对敲骁的邀请一点都不感兴趣,“你有何前耻需要一雪的?”

    “这个……”敲骁突然双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他忙故作镇定地支吾着,“哎,就是个比喻嘛!”

    雀奴懒得理他,仍旧自顾自地想着方才的心事。

    “确实不错。”敲骁的目光向前方打量着,“英勇无敌,少年将军,哪个女子不爱?”

    “咳咳……只是,你这副鬼样子,可要加把劲儿咯!”

    雀奴本不知敲骁在胡说些什么,正思索间,瞧见了队前一个颀然的身影,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异样。

    我在他心里,便是真的很不堪么?

    雀奴低下头,将手中的长剑抽出来了一些。

    “要干什么?”

    周围的昭义士兵们见她拔剑,十分忌惮,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器。

    “我说我也算半个薛家人,你们为何就是不信?”雀奴哭丧着脸说道。

    “笑话!河东薛氏,是你这种人能攀附的吗?”

    “我,我是哪种人了?”雀奴奇道。

    “你自己一身破道袍,你哥哥一脸邪相!”

    “看着就邪乎!快把剑收了!”

    “哈啊……我就把剑抽出来一点!”

    “就一点!”

    “那!就这样,行吗?”

    雀奴哀嚎着举起了剑鞘。

    剑鞘上方,露出的半截亮晃晃的剑身之中,照出了雀奴满是污泥与血渍的苦脸。

    敲骁说的没错,她果然丑极!

    ——

    众人行了大半日,终于来到了相州城外。

    雀奴远远地瞧去,见薛平正骑着一匹墨染般的高头大马,昂首阔步地行到了相州城门之前。

    “城墙上的这位,可是辰愈堂兄?”薛平朗声问道。

    薛辰愈点了点头,便又转过脸来,冷冷地瞧了一眼身旁双手背绑的男子。

    “裴志清,我仍尊称你一声裴大人。”薛辰愈缓缓说道,“你身为昭义兵马使,投靠魏博田承嗣,意欲开门迎敌,实属不该。”

    “薛大人息怒。”裴志清忙道,“我本是对薛嵩大人忠心耿耿,奈何这个薛崿,实属一庸才!”

    薛辰愈并不愿听他这话,将脸转向了一旁,“我一文官,并无权处置于你,你自己下去和你们少将军说去吧!”

    裴志清连忙称谢,被人松了绑绳,推下了城墙。

    裴志清在城门内走着,远远望见了薛平,连忙快步上前,在薛平的马前跪下,恭恭敬敬地拱起了双手。

    “少将军!”裴志清说。

    薛平面容冰冷:“我素来赏罚分明,令行禁止,你自己寻个了断吧。“

    雀奴抬头望见了,连忙招手。

    “师父!”雀奴大喊着扑到了薛辰愈的怀里,顿时泪如泉涌。

    薛辰愈眼眶通红。

    “红线和薛雄大人……”雀奴哭道。

    薛辰愈不欲多言,摇了摇头。

    “堂兄!”薛平立在雀奴身后,忙与薛辰愈行礼,“我一收到信,便到各州调兵,终究还是去救得迟了。”

    薛辰愈面色哀戚,也向薛平回了个礼,“你已是相当不易了!”

    “现下,既然你来了,昭义便也稳妥了。”

    说罢,他便将军符递给了薛平:“这是红线走之前,交于我手中的。”

    “红线……”薛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哀戚。

    雀奴听见红线的名字,不禁泪目。

    她抚了抚腰间红线的剑,忙也将它解了下来,双手捧着端给了薛平:“大人,这是红线的剑。”

    薛平细细抚着剑,神情有些黯然:“父亲走后,我担心红线随我守孝辛苦,便让她留在相州,跟随叔父,竟不知这样却是害了她。”

    “少将军切莫这么说,红线姊姊心中,必不会怪你的。”郭怀忙安慰道。

    薛平沉默了片刻,突地转眼,神情冷峻地望向了雀奴:“原来,你竟是我堂兄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