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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山旧舍中,哑仆见薛辰愈去了几日又折回,心知有事,连忙相迎。

    “徐伯,二十前年,邙山之上,除了我师父陆天师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天师?”薛辰愈问道。

    徐伯摇了摇头。

    “那时我与师姊年纪尚小,你可见过我师父救的一位姓迢的姑娘?”薛辰愈又问。

    徐伯眼中露出极大的惊恐之色,慌忙摆手。

    “那就是见过。”薛辰愈点了点头。

    徐伯咿咿呀呀地叫喊着,慌忙奔进自己的房间,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望着紧闭的房门,薛辰愈又陷入了沉思。

    “雀奴,帮为师做一件事,”他突然说着,从怀中掏出了繁花镜。

    “为何这镜子照不如出人影?”雀奴好奇地摆弄着镜子。

    “因为之前照这镜子之人已殁。”薛辰愈说时,神情有些恍惚。

    人殁去,则镜朦胧,雀奴听得有些怔神。

    “明日,为师须借你骨簪一用。”

    “骨簪?”雀奴说着,不自觉扶了扶发髻。

    “是,骨簪可为此镜开面。”薛辰愈说道。

    开面,应就是将模糊的镜面,再次变得光亮。

    薛辰愈接过雀奴递回的繁花镜,不无忧虑地说道,“开面之后,它便可以照出我镜中之影。”

    “雀奴,到了那时,你便须认真准备,如若我发令,你便务必须要刺死镜中的我。”他说。

    雀奴大惊,她望着师父决绝的神情,只觉繁花镜诡异,师父要行的开面之事,必然凶险万分。

    入夜之后,雀奴想着繁花镜之事,辗转难眠。

    她猛地坐起,只觉憋闷异常,她起身推开了窗扇,抬头仰望着窗外星空,一个念头似在脑海里慢慢成了型。

    “雀奴,不要乱来。”

    雀奴偷偷遁进师父房中时,指尖刚触碰到桌上的繁花镜,便听见师父冰冷的声音。

    “师父,对不起,我不想你死。”

    雀奴心一横,迅速揣起了繁花镜,飞扑着翻出了窗外。薛辰愈伸袖一抬,她便好似被粘在无形的窗网之上一般,难以动弹。

    “雀奴,为师不会死,”薛辰愈说,“你将镜子拿回来吧。”

    雀奴摇了摇头,“师父,徒儿跟随您十几年,从未见你如此哀戚忧虑,我知这繁花镜必不是善物,必是要扔得远远的才好!”

    雀奴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子,狠狠朝房内一掷:“我遁!”

    雀奴仍旧被粘着,身位纹丝未动。

    薛辰愈苦笑着摇了摇头:“雀奴,你法力不济,即便是这你惯用的遁诀,也是为师看着你练会的,你如何能遁得出去?”

    雀奴心知师父所言不假,若想从师父手下遁走,不能说难于登天,只能说门都没处寻。

    她顿感凄惶,更不自觉暗暗心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来,伸手扶了扶夜风拂过的发顶。

    “是了!”

    她突地有了计较,连忙咬牙拔下了头上骨簪,在手心一转,握住了簪头。

    雀奴此时,握着簪子的手已有些颤抖,她眼眸一抬,泪光微闪。

    “师父,徒儿得罪了!”

    雀奴一手握住石子,另一手举簪在空中一划,大喊一声,“我遁!”

    一道寒光飞过,雀奴便立即遁得无影无踪。

    她的骨簪在薛辰愈的右耳至左侧颈下之处,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师父,对不起!”

    雀奴强忍着泪水跳上了青海骢,飞也似地朝长安奔去。

    夜色之下,邙山已有些泛白,天空中飘下的雪花,朝着雀奴的脸疾速砸来。

    繁花镜。

    你究竟是何诡邪之物,害得我师父竟要拼了性命去一探究竟?

    她正想着,突觉身后仿佛有追赶之声,暗暗心惊,仔细听去,只觉追她之人似是踏雪无痕一般,每一步都极轻。

    师父若是追来,必是骑着瑛骓的,这追她的究竟是何物,雀奴不禁皱紧了眉头,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骨簪。

    簪不动。

    她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奔至了一片视野开阔些的空地,雀奴停下马来,用手背拂去了脸上的雪。

    她回头望见林间,一个黑背白身的影子正在飞速朝自己奔来,不禁泪目。

    “福狸,回去吧!”她冲着林子喊道。

    密林中突然冲出一个硕大的身影,身影腾空而起,直直地扑向了雀奴,将她从青海骢上扑了下来。

    雀奴重重地仰面栽倒在薄雪覆盖的地上,后背和脑袋被石子划出了道道雪痕,一时之间只觉疼痛难忍。

    福狸将巨大的脸凑到了雀奴面前,一双眼眸之中,闪着凛厉的寒光。雀奴在它的身下,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福狸,你听我的。”雀奴艰难地开口说道。

    福狸犹豫地龇了龇牙,仍死死地按着雀奴。

    “相信我……”

    雀奴正说着,突地觉得耳边风紧,并未待她有个计较,便见一支袖箭低低地贴着地面,冲着她的头顶便飞了过来。

    眼见那箭夹风斥力,急湍而来,眨眼之间便已离她不足,雀奴知已反应不及,只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福狸,快躲!”。

    只听得“咣啷”一声,雀奴大惊失色,睁眼一瞧,竟是一个葫勺不知从哪飞来,将那袖箭砸了开去。

    葫勺被袖箭劈得粉碎,而那支箭也改变了方向,斜斜地插进了雀奴脖颈边的雪地里。

    福狸松开了雀奴,径直向袖箭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雀奴也翻身跳立起来,随着福狸便追了出去。

    “追不上了!”一股彻骨的寒气逼来,雀奴身后已然多了一个硕大的黑影。

    “屠染,谢谢你!”雀奴转身望着身上挂满破布与葫瓢的屠染说道。

    “可有看清,究竟是什么人?”屠染问道。

    “似乎身穿白袍……”雀奴说,“其他的,实在没有看清。”

    福狸追了良久,仍未追上,竟只能折回。

    “世间少有马如青儿这般,能奔得比福狸还快……”雀奴暗暗心惊,“那人连马都没骑,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福狸,你还是回潜山吧,我有些担心师父!”

    福狸立起身来,迟疑地将两只前爪搭在了雀奴的肩上,与她贴了贴前额。

    雀奴闭上眼睛,泪水已然从脸颊涌泉般地流下。

    福狸碰上了雀奴的额,似是已知晓她心中所想,放下了前爪。

    “福狸,”雀奴抚着福狸的长毛说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平安顺利的。”

    福狸呜咽了一声,转头奔进了密林。

    “屠染,多谢,各自保重!”雀奴跨上了青海骢,与屠染告了别,继续向长安奔去。

    方才射暗箭之人,究竟是何人?我若回了长安,谁能帮我验看繁花镜的秘密?

    师叔,薛平,还是敲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