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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岁长,力气增,将军仍握旧时枪。”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薛平抬眼望去时,瞧见郭怀正手持一把亮晃晃的新剑,笑盈盈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薛大将军,咱们练两手?”

    薛平哑然失笑:“我知你好事将近,元姑娘不过刚赠了你一把新剑,你便要这样四处显摆一番才舒坦么?”

    薛平说罢,半开玩笑半挑衅似地望向郭怀,将手中的长枪向前倾了倾。

    “我……我显摆的显然是我的剑法……”郭怀面上一红,连忙挽了个剑花,迎着薛平的长枪便刺了过去。

    雀奴将游思退到了两人相斗的圈外,仔细观战。她见郭怀的剑法虽快,却也远不是薛平手上长枪的对手。薛平有心想让,只与郭怀慢慢对着招式,但雀奴的剑法早已在郭怀之上,她这么瞧着,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今日便走了,明日我再来跟你学枪!”雀奴冲着绛色衣袍的身影说道。

    薛平与郭怀两人一枪一剑地对了半个时辰,眼见到了快上值的时候,便收了各自手中兵器,准备回去更衣。

    薛平低着头,仔细将枪再拭干净之时,见地上落着一个纸卷,疑惑地捡了起来。

    “晓月玉枝寒……”

    纸卷旋开,他念出上面的小字之时,眼中已然满是笑意。

    自打这一日之后,他常常出些各种句子,她回去想着对出来,倒成了两人每天必做之事。

    比如……

    他写:邻家新添酒。

    她回:仗院旧枪头。

    他写:不工整,重新对。

    她回:知道了,换新的。

    他写:新的呢?

    她回:在弄了。

    每次她在他拭枪之前来到右仗院,跟着他的动作,与他同舞一阵枪。他后来,慢慢知道她在随着他习练,怕她跟不上,也都有意将枪使得慢些。

    每次舞完枪,他一伸手,手中就会多一个纸卷,或是被取走一个纸卷。

    薛平并不与雀奴开口,雀奴明白她说薛平也听不见,两人每日倒也十分默契,安静地共待一个时辰后,他去上值,她回芸笙殿。

    只是,“邻家新添酒”之事,薛平一直在等她再写一张小纸卷,把那个句子工整地对回来。然而雀奴却始终在琢磨着另一件事。

    薛平让她对的这一句,含义颇深。

    明面上,似是在说邻家元姑娘要嫁郭将军了,元芳酒家开始操办起来了。而那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总让雀奴情思缱绻。

    “邻家新添酒,共饮一杯无?”

    他的句子,她早就对好了,只是,纸条卷好了复又展开,展开了复又卷好,她将它反复揉捏在手里,并不知何时才是将纸卷给他的好时机。

    如此要紧之事,总该……有些仪式感吧。

    溜溜姊姊赠了郭将军一柄新剑,郭将军如获至宝一般。

    她实在也应为薛平备一份礼。

    雀奴记得,去年在西市图赫的店里,她见过吴少诚的那把匕首,一刃在明、一刃在暗,可分可合,很是精巧,这样的机关若是用于枪头之上,是否也能威力大增?

    她于是便请竹雨去西市,找图赫借来了匕首的图样。

    桓鸥与竹雨都瞧不懂图赫的图样,雀奴只好每日自己认真终究,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绘出了满意的图样。

    ——

    转眼间,已是春末夏初,梨花落,柳色新,长安城中,大明宫里,飞絮飘似雪,晨露绽如新。

    这一日,雀奴将游思飘至薛平面前时,薛平并未拿枪,而是正披着一身紫官袍,静立于轻舞的柳絮之中。

    雀奴并不知他今日有何特殊之事,只是欢跳着围在他身旁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偷笑。

    “你穿官袍就是好看,衬得整个人风亭俊立的,又是那副世间之人都远远高攀不起的模样了!”

    薛平并听不见游思所言,但经过这两个多月,也似是能隐隐察觉出雀奴的游思到来之时,身周气韵的微小变化。

    他轻轻垂下眼来,抿了抿嘴,“你来了?”

    “你猜?”雀奴歪着脑袋,将头偷偷贴在他的紫袍上,细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又抬眼望着他下巴上淡淡的胡茬。

    “今日圣人宣我进宫,我此时便先不陪你练了,明日此时此地,我们再见。”

    薛平说时,左手在空中缓缓抬起,又转了转手腕。

    雀奴将游思的手放在了薛平的手上,捏了捏他的手掌。

    “你等我。”薛平说时,垂下了头。

    她一见他近在呼吸间的脸,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迷蒙蒙的,喉咙间莫名滚着些什么似的。

    她也管不得其他,反正没人知道,她便高高踮起脚来,双眼紧闭,冲着他的脖颈便飞速啄了一下。

    我还没吻过谁呢!

    雀奴想着,得意地睁开了眼睛。

    薛平睫羽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哀戚之色。

    “又有何事?”她忙问道。

    “你等我。”薛平说。

    薛平听不见雀奴说的话,也并不知她方才占了自己的便宜,只是向空气中微微颔首后,快步离去。

    雀奴虽总觉有些担忧,却又难掩心中的激动,她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收回了游思。

    “竹雨姊姊,我抄的经书,大安国寺的空静法师可都收了?”雀奴在榻上睁开了眼睛,忙向竹雨询问道。

    “都收了,法师说郡主的字写得愈发清俊了!”竹雨笑道。

    “那,银枪头若是好了,也请空静法师瞧下吧?”雀奴说道。

    “记住啦!就这银枪头之事,一日不追问个三遍,都不肯罢休!”竹雨嗔道。

    “那是必然!这支银枪头,可是要紧的定情之物。郡主等着将枪头赠给……赠给谁来着?然后,就要逼他来提亲呢!”桓鸥也笑了起来。

    “呀,是谁啊?”竹雨故意朝桓鸥瞪着眼睛问道。

    “郡主应该恭敬地唤人家一声‘小叔’才对!”桓鸥说时,已笑得前仰后合。

    “郡主这位‘小叔’今年已经及冠了呢!之前是不是因为四处征战,所以未来得及娶亲啊?”竹雨也跟着打趣道。

    雀奴的脸早已红得跟熟透了的秋柿一般,她羞得连连跺脚,“你们再打趣于我,我便马上使个诀,立即遁出芸笙殿,让你们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