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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会(5)

    上官蕙芬扶着嘉欣,绕过坤福宫,到了后边一便殿,进了门,才看见一个奶妈子两个侍女寸步不离照看熟睡的上官清。看到上官蕙芬同嘉欣进来,打恭行礼,三个人一齐退了出去。上官蕙芬赶上前,坐在床边,伸出手指去逗上官清的嘴唇,上官清小嘴砸吧上官蕙芬的指头,并且沾了几点涎水。上官蕙芬问道:“这真是先皇帝的遗子,为何新皇即位,却在大肆追杀呢?一位是上官清一位是上官靖宁。”嘉欣道:“你是小孩子,你还不懂,金蛇殿与朝廷关系愈来愈紧张,恐怕这次武林盟会,朝廷也会插手。蕙芬,你务必记住,千万不可泄露上官清的秘密,因为他,死的人太多了,先皇为了他,杀尽了宫廷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但这事仍旧被当今皇太后知道,皇太后无子,将上官隆泰当做嫡子,培育这么多年,总不能功亏一篑,这就是为何朝廷还在搜捕的原因。”上官蕙芬道:“金蛇殿不是不能被搜查吗?开朝高祖皇帝不是曾下令任何官兵无金蛇殿殿主应允,不准进殿的说辞吗?”嘉欣道:“我孩儿当真知道多,的确如此,所以,这次武林盟会,定然会有与我金蛇殿对立之帮派来此挑衅。”上官蕙芬继续挑逗上官清,去碰一下他的小手,粉嫩的小脸,上官清忍不住“呀呀”叫唤几声,继续睡觉,这更惹得上官蕙芬同嘉欣轻笑不止。嘉欣道:“走吧!让这孩子继续睡觉。”上官蕙芬道:“是,妈妈,这孩子是不是现在就是妈妈的儿子,我的弟弟?”嘉欣道:“是,从你爹爹怀中抱来那一刻,他就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了。”嘉欣嘱咐了那位奶妈子与两个侍女,便同上官蕙芬去金蛇殿后苑去转悠,毕竟,怀孕之人总不能经常待在寝殿里,多走走,对孩子都有益。

    且说容与幽那日自和上官孚懿分别之后,她收拾了波月洞之后,便离开碧波潭,也不去珞珈派前去复命。珞珈派每月望后三日必须朝会,容与幽骑着头口(指驴或骡子类家畜),两日光阴,来到了戟斫山,山路好走,骑着头口爬至山腰处,竹林深处,传来阵阵伐竹声,剑声犀利,砉然之后,三五根空竹纷散倒地。容与幽悠悠传音道:“令仪,歇息一下吧!你早早起来练武,我只从中听到的是满腹抱怨声。”令仪道:“妈妈,你一句话不说,便悄悄走了,如今,又一句话不说悄悄来了。每次我想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却留我一个人在此间练武,我练的好不好,你也不过问。我看你呀!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容与令仪同上官蕙芬年纪也是一般大,皆是十四岁,小小年纪在此间同母亲生活了八九年,就连珞珈派门人也几乎未见过她的女儿,她女儿头发束成马尾发,脸上不抹妆容,倒像受着这地方灵山妙水的滋养,灵气逼人,一开口那两排牙齿整齐划一,实在讨人喜欢,不用说,这活脱脱是一美人胚子。刚才还懊恼妈妈来去不打声招呼,这不赶忙去烧水沏茶,在妈妈骑得头口到之前,容与令仪端着茶在门外等着。

    天气转凉,从竹间吹来的风便能感觉,容与幽几日赶脚,皮肤风吹而略微干燥,她下身朝着容与令仪脸上轻捏,道:“小小脸蛋里不知攫取了你妈妈多少东西,永远那么美而动人,你要是离开这儿,天底下多少个男子贼溜溜眼睛会打量你。”容与令仪道:“若是那些人眼窝子攒过来,我非把他们一个个弄瞎不可,天底下男人都像妈妈说的,都是黠倯(陕西方言,专指品行不端的人)。”容与幽听了女儿这话,胆颤心惊,想起自己夜夜一个人说闷气话,夜里狂讲胡话,对着竹暄,或许咒骂天下男人不停,没想到全被她听进耳朵里去,容与幽顿时有点惘然,若是这儿给孩子讲不好,更不用说如何提出上官孚懿了。容与幽道:“令仪,天下男子虽然没有几个是好人,但还是有几个是好人啊!并不都是顡人(wai,其义等同于坏人,陕甘方言)”容与幽笔锋一转,继续道:“况且,我今天来就是想把你从兹个地方带出去,我们去换个家。”容与令仪一脸困惑,道:“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们去哪?”容与幽道:“令仪,我替你找了个爸爸,咱们去找你爸爸去。”容与幽腆着脸还是把话说完,她预计容与令仪肯定会听她的话。容与令仪爽快道:“找我爸爸,好啊!那我们快点离开这儿,去找我爸爸去。”

    容与令仪激动的顾不上收拾,只拿了自己比较喜欢的几件衣服,还有母亲送给她的那把无双剑,其余,她母亲也并未送给她多少小孩该玩的东西。容与令仪催促道:“妈妈,收拾好了吗?你怎么这么慢!”容与令仪心中早早幻想她爸爸替她买新衣服、新靴,陪她练剑,她再也不用一个人百无聊奈只靠着一把剑活着,是容与幽,重新燃起来她对凡尘俗世的向往。

    两人一齐背了两个大小包裹,容与令仪配着一柄剑,道:“妈妈,咱们离开把这达(这儿,陕甘方言),把这达烧了吧!以后再也不来了。”容与幽道:“留着吧!好歹做个念想。”

    九年时间,容与令仪从未下过山,今日下山,自然是若脱缰野马坠入大草原中,浑然不知西东,但觉事事有趣,样样好奇,饼店沿街叫卖,饼则有油饼和胡饼,油饼店兼卖蒸馍与带糖馅的饼,包装成盒或者装盘叫卖。烧饼店种类也是出奇的多,什么宽焦、侧厚等等。容与令仪坐在客桌上,头往里一撇就能看到三五个人围着一张案子,有专门擀面的,有切分面团的,还有的人为切好的面团捏花边,还有烤烧饼的。容与令仪一个饼还未吃完,容与幽便带着她去了大酒楼,酒楼里北餐跟南餐,而且还有胡餐。北餐则多以肉饼面为主,细细碎碎的臊子、盖浇等,南餐则是鱼糕点甜食为主,胡餐虽名为胡餐,但吃的人却是最多的,各类烤牛羊肉,牛羊肉杂碎炖煮的汤与面,各色各样,容与令仪目不暇接,跑堂的人前来问讯吃什么?容与幽说了几样简单名字却新鲜的菜,跑堂之人一字不落记在心里,报给后面掌勺的铛头。接着端来的碗都是用琉璃做的,精细菜容与令仪吃了个饱。正遇结账时候,听见哪里弹奏曲艺唱歌声直入容与令仪的耳朵。容与令仪道:“妈妈,你听,这是啊达(哪里)传来的曲子,恁的好听。”旁边结账的小二道:“客官你刚入城不久吧!兀地方不是女施主该去的地方。”容与幽使了个眼色,扔在桌上碎银,道:“去结你的账,恁般话多,小心掌嘴。”回过头对容与令仪道:“那地方是瓦栏勾舍,是男人去的地方,养了一群娼妓,有卖艺的,卖身的。弹词唱曲,日复一夜。”容与令仪听了“娼妓”二词便再也不过问,以前在戟斫山层听妈妈骂过:“没脸的男人豢养娼妓,天生糟蹋女子。那些没皮脸的女人,为了几个臭钱就把自己卖了。”容与令仪虽不知道娼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知半解。她同容与幽下楼来,恰巧在过天街的时候,路过那儿,她耳朵尖细,只听见他们唱道:“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他当男儿汉看觑。不是奴自己夸奖,他乌鸦怎配鸾凰对。奴真金子埋在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与俺金色比。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脂玉体,好似粪土上长出灵芝。奈何? 随他怎样,到底奴心不美。听知,奴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接着里边传来浪荡声,道:“你何比是金砖,是人间不有几回闻的玉露,你看,看见你,我那话儿又自己抬头了。”路过此地,中年之人掩耳行色匆匆赶过。那些妇女碍于颜面,能避让过此地的尽量避让。只有那些市井好色又无才之徒,日夜站于窗下,听这些人夜夜唱萎靡之音,日日行苟且之事。时有八九,总有这些人家的妻子来此地闹事,怪这些娼妓偷走自己丈夫的心。而那些娼妓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总会反驳道:“你丈夫的心长在你丈夫身上,你丈夫的腿也安在你丈夫身上。他来不来全在于他,和俺们又有几枚铜钱的关系。要怪只怪你自己,色衰而丈夫益厌恶。”气得那些良家妇女鬼哭狼嚎,更有甚者,直接撞白墙而死的,从天桥上跳下去的,也有好几位。惹得每次请法师来此地开光作法。

    过了天桥,,容与令仪便看到一新娘刚穿着喜服进了花轿,立马有人整好门帘,喇叭唢呐,吹吹打打,敲锣击鼓,接着便有人朝着新郎讨喜钱。容与幽从旁边绕过,眼神没有一丝光投视于新婚场景,眼里像是死去的冷漠,对于这些没有一丝温情,或许是多年前那个夜晚伤了她的心,或许是害怕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容与令仪看着激动,脚步虽紧跟着她妈妈,眼神却一直在张望。

    在赶脚路上,容与令仪絮絮叨叨一路,给容与幽说了一路今日所闻所见,容与幽脸上却依旧冷的水能在她脸上凝固。容与令仪问道:“妈妈,你知道爸爸姓什么?是不是以后我就要改他姓了,就不再姓容与?”容与令仪这几句话问得容与幽愣住了,道:“我不知道你该姓什么?我不知道。”容与令仪问:“那爸爸姓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容与令仪的逼问,她给不出一个满意的回答,因为前途未卜,上官孚懿是不是能否要她们母女两还不一定,若是现在对孩子说了,一旦落空,自己经历很多,或许还好。但孩子的希冀一旦成了空头票据,那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容与幽一方面又安慰自己,不不不,上官孚懿不是这样的人,我同他在一起不过几天,但我相信他,他不会。

    容与幽思索半天,道:“你爸爸姓上官,你今后就叫做上官令仪。”

    “上官令仪,上官令仪,容与令仪。的确,上官令仪比容与令仪好听多了。”上官令仪道。西风烈,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