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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说书(2)

    书生写完信,环视四周,发现女鬼并未出现,才松下一口气。“怎么了,在找我?”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书生下意识一抖,信差点掉到地上,随后又连忙护住信。书生往声源望去,那女鬼正穿着裙子在书生正上方的房梁上悬腿而坐,书生的视线角度正好探入那裙内无尽幽深的诱惑之中。尽管书生并未看到什么,他仍觉得面红舌燥,连忙转开视线。那女鬼看书生这般模样,娇笑了起来,随后问道:怎么样,今天有改变主意了吗?要和我欢好了吗?书生这时才缓过神来,决定充耳不闻,继续看书。书生将书翻开,女鬼又环绕到他身边,娇声道: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你娘子有那么好吗?再说了,这里又没其他人,你干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哦。女鬼末了又补充道:我保证不会吸你的阳气。书生开始大声朗诵,来正其心智: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那女鬼见书生这模样,也开始慢慢悠悠念道:夫为乐,为乐当及时。书生听后反倒突然又对女鬼有些好奇了起来。“你这女鬼,怎么也读过书?”那女鬼又飘到房梁上坐着,说道:“怎么,这有什么奇怪的?”书生又说道:你既然读过书,应该知道,做出这么轻佻的行为,实乃背礼,更何况,我还是有妇之夫,你这行为,更是背德。那女鬼笑了一声:我才不管什么背德不背德,背礼不背礼,我现在只在乎我做事有没有背己,有没有遵循自己的心意,所以相比于那些凡规教条,我更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书生一时哑口无言,书上可没写过这么一句话,可他又隐隐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道理。那女鬼看书生一副沉思模样,又凑上前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喜欢上我了?那不如就从了我吧?不要再回去了。书生脸一红,说道:那你可想多了。书生又翻起书来看着:不过你这歪门邪说也却是有一定的道理。那女鬼倒也不气馁,继续和书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书生一边看书,两人一边慢慢聊着,竟又聊到天边鱼肚白。女鬼说:我得走了,我白天不能出来。书生摆摆手,也实在控制不住睡意,终于浓浓睡去。七书生一直睡到日上三杆才醒来。书生将信联同特产,再夹了一点碎银,一同邮寄了回去,之后继续卖字。每天晚上,书生看书不久,女鬼总会出现,和书生聊天,并试图睡服书生。书生不为所动,不过对于女鬼的印象倒是慢慢改观了。如此反复,日子慢慢过去,破庙旁的几株野桃树上的花也开了。书生读书之余,看着外面的桃花,迫切的等待着娘子的回信。他常去询问邮差,可每次得到的却总是没有回信的回答。直到发出上一封信的差不多一个月后,书生才收到了娘子的回信。书生兴冲冲的将信带回去,当夜,他将信打开。夫君亲启特产已收到,果真是香甜可口,妾身很喜欢。得知夫君衣食无忧,妾身才放下心来;至于其它,妾身会注意的。近日忙,回信稍慢,还望夫君见谅。娘子。看完信,书生皱了皱眉。信有点短。现在又不是换季时节,百姓不需要添置衣物,娘子怎么突然忙了起来?更何况,写封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这个理由有些敷衍,书生想。看完后,书生一直在思索,书生提笔,写回信:娘子亲启收到娘子来信为夫非常开心,上次的特产,听闻娘子喜欢,为夫也仿若心头甘甜可口。娘子每日忙,实在是让为夫心疼却又忧伤,心疼的是娘子辛苦,所以还请娘子好生照顾身体。忧的是娘子来信变慢了。因为为夫每日苦读之余,唯一期盼的便是娘子的来信,才得以一扫每日寂寥。所以为夫还是希望娘子在辛劳之余,能多来几封信的好。近日夫君居处附近的桃花开了,芬芳艳丽,为夫每次赏花时总在想,若是娘子能在身旁就好了,但天各一方,这在目前注定是空想,为夫只能以此激励自己,来年高中,再携娘子共赏桃花。爱你的夫酱深夜,书生正强忍瞌睡看着书,他正读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恍惚间,他彷如真的看到书中走出一个美人来。他揉了揉眼,再看去,确实是有一个美人从书中慢慢钻出来。书生仔细一看,这人的长相——这分明就是那个女鬼。女鬼俏皮道:颜如玉来啦,公子有何吩咐?书生又好气又好笑。书生道:那就请你回去吧。女鬼撇了撇嘴:概不退货。书生觉得好笑,暗笑一声,继续看书。女鬼也搬来一个破椅子,就坐在书生对面,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书生。女鬼双眼越看越亮,仿若闪着光,书生被这炽热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仍强作镇定。“对面的书生看过来~”书生的耳旁传来了歌声,书生装作没听到。“你对面的鲜花在等你采~”书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女鬼沉思了一会,之后嬉笑着答道:“女鬼自古以来就爱书生呀。”书生有些被这个逻辑打败了,又问道:“那你也应该找个厉害的书生啊,我感觉我好像不够优秀啊?”“对啊,你确实不优秀啊。”对?书生有些错愕,他本来还以为能套几句被夸的话出来。女鬼又补充道:“但是鲜花爱牛粪啊。”书生白了女鬼一眼,虽然被损了,但是白天的悲伤情绪倒是被缓解了一些。书生转头继续看书,孜孜不倦。“功名就这么重要吗?”女鬼问道。书生思绪被打断,他回想起,上次自己刚在家和妻子就着咸菜啃完馒头。之后去乡里的一个举人家里借书的时候,看到举人和他夫人大鱼大肉,一旁还有侍女按摩的时候的触动。当时他就想,自己以后也一定要让妻子过上这样的生活。“你不懂。”书生说。书生继续看书,女鬼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两人有一遭没一遭的聊着,又是一夜过去。八第二日,书生连同特产和些许银钱委托邮差一同寄回给娘子。女鬼和书生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女鬼在书生眼中似乎也变得可爱了一些。女鬼的目标仍然是睡了书生,可书生仍矢志不移。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书生接到了又一封信。这次这封信来的倒是比较快,书生深夜才开启它,看的时候女鬼就飘在他身旁。夫君亲启是妾身思虑不周,让夫君受思念之苦了。妾身以后也定当尽快回信。我也相信夫君会高中,到时候与妾身共赏桃花。爱你的娘子。仍然很短。信的第一句话让书生有些不舒服。让他受思念之苦?难道她不是一样吗?书生看完信,陷入了困扰,书生开始思考该怎么写回信。他写了几句,又划掉。如此反复。书生仍在思索,时间慢慢过去,他有点烦。这时候女鬼咬了咬牙,半认真的说道:“还写什么回信,兴许,她喜欢上别人了呢?”“不可能。”书生的面色变差,女鬼看了眼书生,继续试探性的说道:“那可不一定,你想啊,比如什么白衣大侠经过救了他啊?然后她芳心暗许之类的呢?你上次不是问我能否探知到你娘子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探知到的就是这些呢?”书生的脸色一变。“我看呀,你还是别管她了。”书生的面色变得更加阴冷,女鬼继续说道:“从了我吧。”书生终于发作,脸色涨红,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快发泄到女鬼身上:“我看你也读过不少的书,大多时候也算是通情达理,但怎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廉耻?”书生的语气继续咄咄逼人。“我娘子她知书达理,与我相处极为融洽有共鸣,她聪敏可爱又惹人喜爱,在我眼中恍若那天上那浩瀚的星辰一般;她贤良淑德做事也落落大方,这几年也任劳任怨,一心只为供我赶考;即使我屡战屡败,她也从没嫌弃过我,她在我眼中如此的明亮可人,所以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我也只会喜欢我娘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书生停顿了一下,开始一字一句的说话。“你—听—懂—了—吗?”女鬼望着书生,眼睛慢慢的红了,眼中充满了泪水。书生忽然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说重了,但是他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为了避免让自己心软,他扭过头去,道:你走吧,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过了许久,书生回过头,女鬼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书生叹了口气,回到书桌边准备继续看书。书生突然愣住了,他发现书桌上原本空白的宣纸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大字:我爱你。九接下来的几天里,书生在夜里再未见过女鬼的身影。书生长吁了一口气,可不知怎的。没有女鬼聊天的夜里,他又觉得有些寂寥。怅然若失。长安城果然还是不太平。书生也毕竟是书生,没有防范意识。书生的生意好,自然迟早是要被有心之人盯上。书生又一次卖字归来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有几个匪徒紧跟在他的身后。在书生将当日银钱连同往日积蓄存到一起的时候,那几个匪徒跳了出来。“哟,小子,”那贼人抡起大棒,就要锤来。另一贼人也持刀前刺,阳光透过残瓦,通过刀身尽数反射到书生的眼中,书生被光刺的闭上了眼。书生心觉自己命不久矣,耳边却突然传来贼人的惨叫。书生睁开眼,正看到贼人向后仰天飞去,再一看,其他贼人也都是面带惊慌,书生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女鬼出来了。书生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忙躲到她身后。书生突然发现女鬼身子正在轻微的抖动,再仔细一看,她身上正在轻微的冒烟。书生这才想到,女鬼白天是不能出来的,否则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书生有些心惊,想来,女鬼应该是在故作声势。那几个贼人开始逃跑。那贼人头子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匕首。刀上反射的阳光转了转向,照射到了女鬼的身上。女鬼身上发出滋的一声,身子一抖,险些摔落到地上。那贼人头子见状,恍然大悟,顿住了脚步。女鬼强撑身子站在书生面前:怎么,你们还不跑?是要我杀了你们不成?那贼人头子却突然戏谑的笑了:那我倒是希望你能杀掉我。他拿起刀,怡然自得的转动了起来,光芒回转闪烁间,女鬼被灼的不停的颤抖冒烟,藏在其后书生甚至能感觉到从女鬼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热浪。贼人向同伙示意,让他们向书生发起攻击,自己来应付女鬼。另几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提着把刀就向书生攻了过来,书生忙仓促逃窜,却不由得的有些腿软,没跑几步就摔在了地上。另一侧,女鬼被光照着奄奄一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书生被追捕。歹徒向书生腹部刺去,书生一偏身子,匕首只划中了肩膀,这时另一把匕首又刺来,划伤了书生的背部,这时,又一把匕首又向书生的腹部刺了过来。女鬼仍在受制,全身发出滋滋的声响,动弹不得,只是此刻,女鬼却突然双眼圆睁,发出一声凌厉的惨叫,身上一下冒出大量的白烟。她像是燃烧了生机一般,获得了巨大的能量,随后一下冲了出去。她再不像书生平时所见的那般温顺无害,她最先夺走的是那把正刺向书生腹部的匕首,那把匕首被反向刺入了那贼人的腹部,贼人头子楞了,他又用匕首反射阳光到女鬼身上,只是,这次却不能控制住女鬼,另几个歹徒见状吓得手抖了起来,女鬼盯着他们,语气凌厉:“谁准你们碰他了?”他们的匕首被夺,然后也带着他们走向了黄泉路。最后,女鬼转向了那个贼人头子,原先还叫嚣着让女鬼来杀掉他的贼人头子,此刻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女鬼饶命,大侠饶命。”女鬼面色阴冷。“你既寻死,那我便如你所愿。”最后一把匕首,也准确的刺入了贼人头子的眉心。所有的歹徒都毙命,女鬼强大的气场霎时间荡然无存,奄奄一息摔落在地上。女鬼姣好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在此刻变回了她自己生前临死时的模样,满脸都是烧伤后的痂痕,看起来着实可怖。可书生却毫不在意,甚至于,在他心里,此刻的女鬼,比之前的模样要好看的多。书生抱着怀中的女鬼,面色悲戚。“那天说的话,对不起。”女鬼笑了笑,摇了摇头,突然又面色一紧。书生着急的问道:“你身上是不是很痛?”女鬼原本惨白的脸色在此刻变得更加的苍白,她握住书生的手。“我不痛啊。”书生的手抖了抖。“这有什么好痛的,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我早已体验过一次了。”书生的眼眶湿了。“你这谎言太拙劣了,太拙劣了。”书生的眼泪流了下来。“你若不痛,为何浑身抖动不止。”女鬼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次真的没骗你,我身上确实不觉得痛,我痛的是——”女鬼的身影正随着她的话渐渐消散,逐渐化为雾气,书生的眼泪流了出来。“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女鬼的身子终是化成了一团如这句话一般虚无缥缈的雾气,随风飘去。书生嚎啕大哭,哭了许久,复又止住。书生的心中出现了一杆秤,左边是女鬼,右边是妻子,这杆秤犹如汪洋大船摇摆不定。书生沉默不言,坐了良久,到天黑,复又天明。“来生予你。”书生说。十秋往春来。书生与妻子继续保持通信,书生也仍会按时邮寄一些东西回去。妻子自从那次被书生指责后写信也再没那样过,之前的异状仿佛书生的错觉。一切都回归现状,似乎一切都从没发生过,又似乎一切都发生过,就像此时蔚蓝天空上那一丝半缕薄云,难寻踪迹。书生正捧着几卷诗书站在大街中间。这是书生刚从名家大贤那里借来的名迹,书生觉得自己看了它对于科举肯定有大大的裨益,他早已对此梦寐以求了好久。书生谨慎的看了看大街左右,仿佛觉得会有人来抢了他的似的,将它夹在自己的衣服内层。旁边卖猪肉的大叔见状骂骂咧咧道:“神经病。”书生不以为意,见四下无人后,才开始将书逃出来边走边读。书生看的很认真,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错道了,迷路了,他走到了胡同堆里。书生在胡同里乱转,盲目的在里面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出口,但是他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是邮差李然,他正侧对着自己坐在一个桌子前。书生缓缓靠近,正要打招呼,却被眼前所看到的画面愣住了。邮差正一边吃着自己给妻子准备的小吃食,一边在模仿书生娘子的笔迹写着信:“你在干什么?”邮差被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看到书生才明白了。邮差求饶道:“饶命。”书生怒不可遏:“你还敢说饶命?”书生停顿了一下。“怪不得我从去年底开始就觉得信有些反常,原来一直都是你在写信,你居然为了这些吃食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你真是枉为读书人。”邮差试图辩解道:“这事可不能全怪我,不是我不想送,她可早就因为家中出现意外而死了。你想,人在这种死无对证的情况下,哪有不贪的?再加上我家最近的情况你也不是我不知道,我母亲她——”邮差还在嘟囔着,可书生已经听不见了。书生的身子一抖,夹住的书松了,掉在了地上的水坑里,书生一脚从书上踏过,揪住邮差的衣领,面红目赤的道:“她——她死了?你——你可不要胡说,大不了,大不了这些东西我不找你算账就是——”“我真没骗你,我那日去送信亲眼所见她的尸体,所以——所以我才这么做的。““我不信,你肯定是为了逃脱责任才在撒谎。”邮差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骗你。”书生这下才如遭雷击,他原本宏大的气势突然颓了,他如同一滩软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爬起身,眼神涣散的问道:“她怎么死的?”“被火烧死的。”

    说书的捧起一碗茶,漱了漱口,折扇启开,边搧边道:欲听后世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一把戏自是说书艺人生活之道,要么明日交钱再听,要么永远吊着胃口,众人无奈,心里骂了几句说书的,只得明日再来罢。上官令仪自像是一少年老成之人,眼里轻蔑,单手上扬,心中骂了几句。起身便去寻她母亲。

    客栈之外,小二道:“姑娘先生,令一位姑娘姐姐教你在客栈里等着,她倾刻便来,让你别着急。”上官令仪也不顾及她母亲托付之话,道:“你这小二真有意思,什么是姑娘先生?”

    此间,我也卖个关子,欲知后世如何,且听下回分解。